第566章 此为答谢

翡翠琵琶。

唐九听见周遭的学子们窃窃私语，方知这琵琶大有来头，竟是前朝名品，被丞相府收藏，据说其形是花梨、紫檀、黑檀、鸡翅木极是巧妙地雕琢在一起，上又附着许多玉石翡翠——却不只为装饰，也是为发音。这翡翠琵琶乐音极其清透，奏之有如缥缈仙音。

她正想着，直到看见那小丫鬟手脚一滑，整个人便跌倒下来，而那极珍贵的万金难换的翡翠琵琶，恰恰好冲着谢子叙就砸了过去。

全场的公子小姐几乎都惊呼起来。

唐九没有呼喊，她只是看看，这样的距离以她的速度其实可以扶，但她懒得扶。

她恶劣地想——这琵琶和谢子叙的脑壳哪个更值钱些？

她的恶劣想法停止了，她看见谢子叙抬手捏住了琵琶颈，在这一瞬间，她隐约看见他似有似无地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唐九并没深究，她撩了一眼谢子叙骨节分明的手，只觉得这样漂亮的手捏这样漂亮的琵琶再合适不过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祸。

那小丫鬟吓得跪在地上身体哆嗦着，连连道：“奴婢手滑了，奴婢该死。”

谢子叙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展臂单手提着那琵琶绕过桌案：“无事发生，且拿回去吧。”

他的声音极温和而有风度，其中没有任何的恼怒和不耐烦。

大抵是因为惊吓，那小丫鬟还是额头抵着地面，根本不敢起身。

“越发没规矩，也越发不经用了。”伍云染的声音此时响了起来，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她一袭蓝衣袅袅婷婷走了过来。

她极是美貌，明艳二字更是渗透进了骨子里，她睨了一眼谢子叙，笑道：“谢世子，这丫头毛手毛脚，唐突您了。”

“不妨事。”谢子叙简单地说。

唐九坐在桌案后面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两个人。

谢子叙宽肩窄腰，身高腿长，纵是看着清减些许，却依旧是结实挺拔的。更不必说那一张极漂亮的、骨相分明的脸。

而伍云染恰恰有着极是张扬的美貌，淡妆浓抹，仿佛她和怎样的衣着、妆容都是相称的。她站在那的气质，让人觉得她即便素面朝天披着麻衣都是极美的。

别说，他们站在一起还真搭调。

唐九心里莫名想着。

这一会儿的功夫，谢子叙已然将琵琶交还给伍云染，那个哆哆嗦嗦的小丫鬟，也终于爬了起来，鞠了一躬后极谨慎地站在伍云染身后了。

“这是我最欢喜最趁手的琵琶。”伍云染笑道：“方才有一瞬间，我还以为再无缘分演奏它了。如此说来，我欠您一个人情。”

“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谢子叙眉目疏淡，说着便要转身回到座位上。

伍云染不着痕迹地撇了下眉毛，却笑道：“我从不欠人人情。今日正巧热闹，既然琵琶安然无恙，就用它来答谢一下谢公子吧。”

伍云染抱着琵琶，她身形极好地一斜身子，走几步，转身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谢子叙已返回落座于桌案之后，唐九微微偏过脸去，她发觉谢子叙抬起眼来，似乎是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伍云染却只是微微低着头，她纤手一拨弄，一串乐音便响了起来。

的确是极为清澈、连贯，仿佛是潺潺的流水一般的乐声。

起初几个音虽好听，却让人听不出是什么，似乎是即兴弹奏，而后风格一转，信手便是一曲《夕阳箫鼓》。

全场的嘈杂和热闹在这一瞬间熄灭下来，所有人都在侧耳聆听。

一直到最后的嘈嘈切切错杂弹。

随后乐声渐渐消隐，仿佛飞入云端，随后一瞬，又有几个清音，然后止歇。

这乐曲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只是常见的曲子，没有刻意的炫技，就是浑然天成。

让学乐器的人闻之自愧不如——饶是唐九只会吹埙，却也能听出来伍云染实在是个高手，她绝不是只有皮囊，她是世家精心培养的、是罕见的天才。

全场爆发出鼓掌的声音，还有几个公子甚至呼喊着助兴。

谢子叙于此时拱手，依旧是风清月白：“伍小姐客气，辛苦了。”

伍云染垂下眼去，指尖似有似无地拨弄了一下翡翠琵琶的边弦。

她并未应谢子叙的话，只转手将琵琶给了身后另一个丫鬟，笑道：“拿好了，莫要再唐突了旁人，若是让我有还不完的一桩桩人情，可是不好。”

说完了，她极是自如随意地、毫不拘谨小心地站起身来，并不与谢子叙搭话，转身便又往回走了。

周遭恢复了此前的热闹，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遥遥地，赵梦晴看着伍云染将要回来，兀自收回了目光。

这个女子光芒太甚，又太自信了。她心里默默地想着，即便她身为公主，恐怕也做不到在谢子叙说‘辛苦了’的时候一言不发自自在在地转身就走。伍云染是笃定了公子们都认可她的美貌、她的才华，都对她有着无限的好感，并因此自然会有无限的包容。

赵梦晴也心知肚明，伍云染的自信并不是凭空而来的。她是喜欢音律之人，这一曲有多好她听得出来，是极好的天赋和十余年之功。

除此之外呢？她在想，方才那一会儿，谢子叙的目光应是曾落到过伍云染身上，离得太远了她看不清，那是怎样的目光呢？她想自己或许只得到过客气且疏离的目光。

“三位，别瞧了。”唐九挑挑眉：“人家都回去了。”

左承骏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叹口气。

慕容阔在一旁，很是认真地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貌和才华，客观的说，也不怪承骏这般牵肠挂肚。”

左承骏直白道：“是了，在我看来，伍小姐有如神女下凡，这世上怎会有这般惊艳的女子？堂堂男儿不想建功立业偏想儿女情长的确不妥，但是……谁的目光又不是一直盯着她呢？”

他说完笑了笑，某一瞬间他对子叙有过一丝嫉妒，而如今荡然无存了，他恍然意识到，这样好的女子，谁会不欢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