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我之筹谋

这男人向来老谋深算，言谈举止让人看不透其深浅，如今出离愤怒乃至有些许失态，倒也可观今时之事的严重。

漆黑的廊间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极其细微的、细碎的声音，是并不明朗的虫子羽翼摩擦的声响。

“我查出了眉目。”回答的声音一字一句，极是沉稳：“担心打草惊蛇，并不敢深挖。”

那男人未置可否，声音诡异依旧，带讽刺意味：“既如此，应当叫作眉目，还是仅是揣测？”

“的确没有确凿之证，但凭兄长定夺明察。”这回答一板一眼。

回答他的唯有一声冷哼。

又是一片沉默，这二人不知怎的，皆是呼吸没有声响动静一般。

直到那人又质问：“我让你截拦楚婴，他却顺顺当当过去了，这又有何借口？”

另一人答道：“按您指示，我当即便动身了。”

随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

“做什么？”

“这便是她留给我的伤处。”

当真有灯烛的亮光，晃了一晃，随后那人发出啧啧的声音：“差点给你当胸捅穿了，算你运气不错。阿夺，可是怠惰了，区区一个小辈，怎至于如此。”

“是我轻敌了。而她……认出我了。”烛阴教主答道：“她看懂了我的意图，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如她早就叛出，脱离了我的控制。”

“叛出？”那人咄咄地捕捉到这两个字。

“是的，叛出。”

“他曾是你的人？”

“她正是您曾经感兴趣的那个人。”

那黑衣男人声音一沉：“你指的是……鬼衣角。”

“她正是鬼衣角。”

烛阴教主可谓以快答应快问，没有丝毫停顿或是迟疑。

那小虫依旧活着，羽翼振振，发出摩挲之音。

黑衣男人也似有似无地瞧了那小罐一眼，这风平浪静让他不得不信了。

他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旋即喃喃道：“鬼衣角，究竟是……”

他似乎是想多问几句，但是很快又收回了问题，他只道：“究竟是不知天高地厚。”

烛阴教主点头：“的确如此。”

黑衣男人又道：“但若如此说，此事疑点重重。”

“请问。”

“你曾讲，鬼衣角已是孤儿，是你一手培养长大。既如此，楚婴缘何会有家，又缘何会有灭门之案？”

“兄长，早在此之前，鬼衣角已叛出。”

黑衣男人声音严厉起来：“你不知道？”

烛阴教主猜测：“我猜，是云州有她想要的东西。”

黑衣男人冷哼一声：“其次，他既是你一手培养长大，缘何你却拦不住他？还反被伤成这幅样子。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并非做事不留一线的人。”

烛阴教主道：“因为她疯了。她一向聪明，很快发觉我熟知她的招数，我未想到她宁可暴露关键破绽也要伤我。”

“的确是个疯子。”黑衣男人于此时突然开口：“阿夺，你的确培养了一个疯子。他明知打不过我，甚至应当也知道伤我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可他偏偏要多捅我几下，哪怕是最后逃跑之前，也要来插我一刀。真是不自量力的疯狂。”

他的话语是轻蔑的，可是烛阴教主分明从这话中读出了几许欣赏的意味，或许疯子就是欣赏疯子，又或者向往生命力的人永远喜欢这种旺盛的葳蕤的生命。

“若如此说，我且信你几分。但是，还有第一个问题。”黑衣男人道：“说说你的猜测。”

廊道之中再度安静下来，烛阴教主知道对面人的一双眼死盯着那装着小虫的罐子。

“谢子叙。”他一字一句说着：“镇北王府世上、少将军，谢子叙。”

“又是镇北。”那黑衣男人无端道：“此前世人都猜镇南，你偏偏猜镇北，可有原因？”

烛阴教主道：“事发当晚，他离开过帐篷。最近这些天来，身体又一直不好。怀疑其有所掩藏。”

黑衣男人道：“昨晚有人自城中出来，接应楚婴，此事你可知晓？”

“在同她打斗前，我盯了她一阵，彼时她并未与旁人同行。同她打斗后，我担心横生枝节，便径直离开了，并未停留或追踪，因此并不知是否有人接应。兄长当真手眼通天。”

“你说你不知。好，现在我告知你，有人接应他，你觉得应当是谁。”

“我往天机派出两人，鬼衣角叛出，毒鹦鹉却依旧听命，因此应当不是毒鹦鹉。”烛阴教主说道：“我在诸多事上怀疑谢子叙，加上鬼衣角和他的确过从甚密，所以虽无凭证，但也可怀疑是他。”

那黑衣男人依旧不语。

烛阴教主又道：“若再说其他情况，或许是鬼衣角自己，先行留了一手内线。”

黑衣男人道：“这样猜测的话，就有些漫无边际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消息。首先，鬼衣角和这个人很快达成了默契，之间并未耽搁太久，他二人之后逃窜入城，行动亦是极有默契。其次，这个人，就是此前造成命案之人。这两个问题，实则拥有同一个答案。”

烛阴教主愣了一愣，他低下头：“您这么说，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确信我讲的话。”黑衣男人冷声道：“现在，你告诉我，你怀疑的人是谁？”

烛阴教主并不犹豫地回答：“镇北王府世子谢子叙。”

黑衣男人只扫了一眼那小罐，愈发咄咄：“你倒是很确信他啊。那我先问你个旁的问题——你说鬼衣角已经叛出，那毒鹦鹉为何还能安然呆在天机书院？你别告诉我，他们二人互相不认识，也不知晓。”

烛阴教主道：“他们认识，甚至可以说此前有少许私交，但烛阴中人，也不可能有什么深情厚谊。至于这项任务，他们相互知晓，实际上，我利用毒鹦鹉下了一步暗棋——他要负责监视鬼衣角的行为。这件事，我想您也应当是能看透的。”

黑衣男人未置可否。

烛阴教主继续道：“因此，我知道鬼衣角的言行有怪异且不听调遣之处，按照烛阴规矩，便是‘叛出’。只是我之图谋，一来是借兄长之筹谋，在接下来的事情中除掉叛徒，并将空缺之位替换成他人；二来，也是想稍等些时候，从一个叛徒，拔出萝卜带出泥，看看背后究竟有没有惊喜。以是，我和毒鹦鹉，暂先不轻举妄动。”

（每周二和周三18:00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