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白日再会

夜雨后的凌晨时分有着蒙蒙的雾霭，这样的雾，大抵在日光旺盛起来、天暖和起来的时候便会极快地消散了，它注定太短暂，毕竟如今已是夏日了。

就在这样的雾气之中，响起诡异的口哨声，与其说是哨声，不如说，更像是某种兽类的嚎叫，抑或其本就应当是嚎叫，只是以哨声的方式出现罢了。

树木枝杈之下，骑着马的黑衣人们不由得起疑——如今穷途末路，还要使出什么花招？

然而，很快地，他们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马匹却在他们之前躁动起来。

它们开始极为不安地踱着步子，很快，便不仅仅停留于踱步了，它们似乎无法再停留于原地，而是几乎要开始奔逃起来。

黑衣人们开始拉紧缰绳，挥动马鞭，奈何均无济于事。

马儿开始恐慌地动了起来，马背不似平日策驰那般平稳，变得颠簸不平。

于是有的黑衣人开始下压身子，试图在马背上稳住身形，有的则极是不幸地被甩来甩去，有的人不慎掉落下马，有的人却也有先见之明，先一步跳下马去。

唐九和谢子叙并未坐观其变，二人只对了一下目光，随后不约而同拔剑出鞘，趁此良机斩杀黑衣人。

少顷，只见一只巨狼从草丛中飞跃而出，两只巨爪呈扑食之态，张着血盆大口，当它落地，地面几乎为之一颤，雨水和枝叶飞溅而起。

甫一出现，硬是把还坚持着听命于黑衣人没有逃窜的马吓得四散奔逃。

不仅仅是四散奔逃，还争先恐后——毕竟，马匹羊群，遇见虎狼，逃跑的天性便是如此，它们须得保证自己不是这一群之中落在最后面的。

“趁现在，走。”唐九低声说着，二人便继续按照原来的路线往城门赶去。

旺财是一匹极为聪明的狼，它且近且远地跟从着唐九的步伐，有它在，没有哪个黑衣人能够骑着马靠近过来。

直到停留在城门前。

旺财藏匿回深林之中，唐九抬起头来，天仍是微微的亮，还未大亮。

虽有波折，但倒是比预计得还要顺利些许，如今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唐九歇下来片刻，方发觉自己额间已然因为一路的奔逃起了薄汗，她下意识地去瞧自己的同伴，却发觉对方额间的汗水相较她更甚——竟像是雨还未停挨了淋一般。

唐九便想问他为何出了这般多汗，除此之外，她还想问，譬如方才打杀黑衣人，他为何只伤之而罕少杀之——倒像是吃斋念佛不再杀生了一般。

但是眼下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仍然远没有到能够松懈攀谈的时候。

唐九收敛了自己心中的诸多疑问，只道：“快走。”

谢子叙看向她，他的一双眼睛在晨曦之中仿若深潭。

那里面有什么呢？唐九觉得这一眼她能读懂些许意思，却没能读懂全部，谢子叙藏了太多事也瞒了太多事，曾经她只是好奇而无探究之意，可今时今日她竟是生出了探究之意。

这或许不能算作什么好事。

“我们白日里再见。”谢子叙于此时开口，声音温和而放缓下来。

“好。到时候，再细述细说。”唐九答应下来。

谢子叙有钩爪，这个装备一上身，倒真符合他行军之人的身份。

这厮极是娴熟，唐九看着他很快地翻越过去便收回目光，在夏日清晨的风里步步走到了禹州城紧闭的大门前。

这大门前已经零零散散的坐了些人，大多数都披着或简单、或破旧的蓑衣，靠着墙角，或是自己的牛、行李、包裹，各个都在闭目休息，唐九只浅浅扫一眼，便知道他们是来城中谋求生计的老百姓。

而她也是一袭蓑衣，这么看，她同他们并无什么不同之处。

城门脚下，便是有些动静，也罕有人敢肆意妄为、喧哗造次，倒是给了她些许休憩和停顿的时间。

唐九索性也找了个角落，这一身蓑衣一路过来早已算不得干净，更无甚好计较的，她索性直接坐在了地面上，低下头，这帽子带着衣裳便仿佛一个极小的帐篷，将她整个人完完本本包裹其中，只留些细微的动静在耳畔。

唐九稍稍放松下来，可恍惚间又想，好像就在刚刚，大概一刻钟前，旺财和谢子叙就都还在旁边，而只这一会儿，便又只她一个人了。

这一切瞬息万变，就像曾几何时在烛阴之中亦是如此，或许方才在大殿之中同僚们至少还有些表面的热闹和客套，而转眼间，许是因为实际立场、许是因为任务与排行，便会刀兵相向，又或者是暗地里互相捅刀。彼时她曾以为，唯有永远不靠那么近的才能算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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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叙这一路可没这么惬意顺遂，或者说，进了城了，他还有不近的一段路要闯。

城外的黑衣人行动溃败之事，仿佛又被人知晓了去，以是他能感觉得到，城内的黑衣人又开始动起来了。

这些黑衣人大多武功平平，谈不上多出色，但是谢子叙心中属实有顾虑。

是的，顾虑。

正因为这样的顾虑，他方才在打斗中也并不敢下杀招，他知道阿婴敏锐如此定然瞧出了端倪，只是他到底没有问出口。

那便以后择机便同阿婴讲明吧，这样的事，谢子叙本也无意瞒着他。

——即是，他杀一个黑衣人，很快痛楚就会反噬己身，寻常时候痛并无什么大碍，但若是要赶路或是有要紧事，只怕不好支撑。

谢子叙一路只是伤人，并不杀人，难免拖了些时候，翻入书院之时，出于无奈只能径直打晕了晨起准备练武的骑射老师。

如此，总算在阿阔醒来之前赶回了宿舍。

谢子叙推开门，便听见了慕容阔翻身的声音——是了，阿阔向来醒得早也起得早，若是翻身，便是人已经醒了一半了。

谢子叙无奈之下来不及更衣，只能先把外衣一收，鞋一踢，便匆匆躺下，气息还未完全恢复过来，便又听见了慕容阔翻身的声音——这次的动静更大了，是快全然睡醒了。

这些天来，出于担忧，阿阔醒来后，很快就会过来瞧一眼谢子叙的情况——谢子叙对此也是知道的。

只是当下，恐怕被他瞧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