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各怀心思

如今天色已经亮了不少，似乎再没有浓稠的夜去吸收各类细碎的动静了。

唐九难得地体验了一下气喘吁吁的感觉。

她一边跑，一边能通过自己的骨骼和皮肉，听见自己一呼一吸的声音。

剧烈的、紧张的。

这是一场极是彻底的失败，若说完全不气馁，那一定是假话。

唐九向来对自己的武功极是自信，在她看来，这是她曾经能存活下来、如今能安身立命的根本。

或许在极特殊的情况、或是以一对多名强者的情况下，她无法取胜，这样的情形她是能够预想且能接受的。可如今，她却面临着只打一人，却让对方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这一难题。

不，不仅仅是这一难题，还有，在她看来，对方的内力、耐力都国于高了，这不应当是一个寻常人能做到的——可她又忐忑，就如这世上许多人说她是鬼一样，人们对于未知的强者总会觉得不可思议，那她认为这个黑袍人的武功非寻常所能做到，是否也是陷入了这样的怪圈？

唐九进而有些懊恼。

她一路想一路跑，运气不错的是，那个黑衣人没有跟上来，但唐九并不会天真地以为此人会就此放过她，她相信，过不了多久，此人就会调动力量来对付她。

她方才这般想着，下一瞬间，便发觉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人息。

唐九的动作慢了下来，她下意识觉得这老东西莫非实在有点谋划的远见，竟还知道早早在此方向布了人来包抄她？

可谨慎地再向前些许，她发觉这气息稍稍有些熟悉。

唐九自草木山石之后悄悄向前，行至那周遭，略探出头来细瞧。

如今天色已亮了不少，唐九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熟悉身影。

是楚离，他外着一件漆黑的罩袍，偶尔露出里面素白的衣衫，一黑一白极是简单，一头墨发扎得也极简单，只在发尾松松散散系了一下。

他极瘦削，昨晚夜雨，如今又起了不小的风，纵然夏风闷闷，一吹拂，只觉得他一身装束都随着晃了一晃，仿若湖边的垂柳一般。

他独身一人站在一处不算宽阔的空地处，却仿佛深思游走，久无动静。

“楚离。”唐九唤他，同时几步走上前去：“这里不是发愣的地方。”

楚离听见响动循声扭头，此番他双目之上未覆着白布，只闭着一双眼，更显得这一张脸素的苍白。

他似乎愣怔了一下，不似前些日子那般言辞敏捷，半晌，直到唐九拉着他便要往前赶路时，他方道：“是、是了。”

他却没跟着走，极瘦的人却仿佛也在地上站了桩：“你且等我。”

他很快地在地上踩了几下，紧接着，面前便有一个小口轰然而开。

楚离转回脸去，径直走入其中，唐九在他身后虚抬了一下手，想要扶他一下，却发觉得他走的并无磕绊。

他分明是个盲人，唐九心中微微惊诧，收回手，只跟上他。

她走入其中没有多久，门便在后面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你缘何在那里站着不动。”唐九开口问道。

楚离没有作答，也没有回头，他拧了拧眉头，心中有一瞬的局促，他想，他方才是为了自保，但如今瞧着，确是个极龌龊的心思，若是她责怪他袖手旁观，他也是当受着的。

唐九不知他想些什么，只顾自道：“今日这一路不好走，打的架也难。极是不安全。”

楚离于此时‘嗯’了一声，他复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是啊，如何解释呢，没什么好解释。

倘不说旁的心思，单是说他作为表哥，如今看也实在不应该。

“你实在不应当在那里发愣，你当藏在里头。”唐九道：“今日这情形，我全身而退已属侥幸，若他赶上来，你却在此发愣，只怕要生出麻烦。”

楚离闻言心下暗惊，方明白她全然不是责怪他的意思。

“我……”楚离咽下一口气去，他没回头，声音却轻飘飘的：“难为你竟还想着救我。”

他依旧不回头，道：“我是想着，这样或许更好接应你。真让我猜着了。”

他说着，声音有些干涩。

——很虚假吧，但是他早就见不到真实了，便是假了又如何呢？

——可是她是真实的，她实实在在。

唐九垂下眼睛：“你我约好了接头，你若有闪失，事情便横生枝节。你当周全好自己。”

楚离点了点头。

“我有东西给你，你收好了，然后帮我开个路。”唐九简单地说，与此同时，她拽开蓑衣和外袍，把自己揣着的包裹取出来。

“然后呢？”楚离开口问。

“然后，我们当就此别过了，来日再会。”唐九简单地讲。

“这便别过了。”楚离道，却不似前几日那般语气奇怪。

“若按照此前约定，今日本也不当见面，这样的事，安排手下便是了。”唐九说着，将东西收拾出来，把一个摞包的极好的纸递给楚离：“你那钥匙，我按照先人约定给了人了，但这个东西，给你。”

楚离拿在手里摩挲：“很旧的纸。”

唐九道：“是机关推演。我知道你已经初有了些门道。既如此，把它研究明白吧。”

楚离失笑：“氿儿，我是个瞎子，你却给我一摞纸。”

唐九抬眼看他：“你做不到？”

她说着，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妥当，又揣了回去：“帮我开一条路。”

“你要去哪？”楚离收下纸，问道。

“回云州城。”唐九说道。

她意识到自己的返程不会轻松，稳妥起见，太要紧的东西，她不能随身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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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到达云州的时候，已是上午，今日的云州城有大集，唐九自外袍里多套了几件衣裳，佯装出魁梧些的身量来，带了一顶帷帽，如此，虽也有些躲藏，到底也算顺顺当当混入了杏云苑。

这一路走过来，倒也听了不少闲话，昨夜楚婴夜闯云山寻仇的故事，如今竟已传扬开来，甚至有说书先生已抓紧写了本子出来，添油加醋、抑扬顿挫地在街边讲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