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挑灯而上

三更来到云山脚下，依旧是蔽月的云，滂沱的雨。

古人云，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若我——能斩尽这浮云呢？

唐九一袭蓑衣，雨水在她的帽檐溅起一圈水花。

她并不久作停留，径直踏上那条上山之路。

——上这样的山，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是在南方，距离禹州不远的那一带，鬼衣角奉命突袭上山，取一位山匪头子的项上人头。

那一次，不难。

距离那一次，已许多年过去了，她的处理方式，或许也可以有些变化了。

雨声中夹杂着散乱的脚步声，听起来，柳刀门似乎不怎么训练有素。

唐九在山石上一踏，身形飘忽而起，剑光绕身，直接从前排人的肩膀上踩踏而过，步步扎实，溅起层层水花。

偶有人跃起与她打斗，只需几踹几斩，便将之打到一旁去。

周遭人见状愈发觉得胆寒——此人分明是在半空中飞，却又仿佛有‘根’一般，飘飘忽忽，总能有着力点，拳掌肘腿，还有那一柄剑，无论是怎样的招式，都稳得仿佛在平地之上。

唐九身体一旋，雨水顺着帽檐溅起一圈涟漪。

她三拳两脚将一圈人击退，又一个飞身从两人之间直接袭了过去。

——闯山最要紧的，便是快，切不可和这一众人缠斗，一旦恋战，就有可能被拖死。

而除此之外——

唐九忽而向前，身形一晃，剑一个斜刺，径直朝着一个山匪袭去。

那山匪懵了——他功夫不行，只是奉命来提灯照明，怎么这么点背，站在原地没动几下却眼看着要被刺穿？

手无缚鸡之力，腿也软了，他绝望地闭上眼。

而唐九的剑快而准，她挑灭了山匪手中的油灯灯芯。

霎时间，周遭暗下来不少。

唐九身形一飘忽，在那挑灯山匪身上踩了一脚，又向前了。

此时此刻，柳老爷子站在山顶的一处挑台上，他垂下眼睛，看着山路上发生的一切——天黑、下雨、树木众多，其实并不能看得太分明，但是他能看到光亮自下而上的消失，对方在灭灯，他看得明白。

“楚婴，确非常人。”柳老爷子幽幽讲出这一句话。

柳二当家站在他身后，拱手道：“父亲，为了云山安宁，为了弟兄们，孩儿请战——我这就……”

柳老爷子摇了摇头：“你是柳刀门未来的掌舵人，此时此刻，不当冒进。你便在此处好好呆着，把下面的形势，和将要发生的事情看明白。”

说着，他便要走。

柳二当家一愣，仍旧坚持：“父亲！孩儿听闻您几日之前战胜楚婴，对您的实力，也毫不生疑。但是……但是父亲，您才是这柳刀门和云山的主心骨。您切不可冒险！您不能有任何闪失啊父亲！”

雨哗哗地砸下来，越发大了。

柳老爷子又垂眼扫了一眼山下，能看出来，只攀谈的这一会儿功夫，山路上的光亮又短了一截——那个年轻后生，又突破了极其可观的一段距离。他都几乎要为此而惊叹。

“他很快。”柳老爷子说道：“好像无论碰到什么情况，他都能很快找到破局之法，而他一身功夫，恰恰又能支撑着他去实现。”

柳二当家也看出这惊人的进度，不同于柳老爷子的云淡风轻，他倒吸了一口气。

柳老爷子道：“若让你去，你能做什么？用机关，用器械，用滚石？”

柳二当家未答上话。

但实际上柳老爷子和他都知道，这些年，他擅长的恰恰是这三件套。

柳老爷子道：“若你要准备这些，便需要时间，而时间，要靠下面的弟兄们拖延。可是若你真的采用这些手段——楚婴灵活，不一定会被这招式制服，但奉命为你拖延时间的弟兄们，却有很多会因此丢掉性命。”

柳二当家低下了头。

“长此以往，你会失却人心。”

柳老爷子并不与他再多言，他转身过去，打着一柄伞，从这挑台处离开。

一直等候在挑台边上的柳衍，自始至终不敢在父亲和爷爷的谈话中插话，如今得了柳老爷子一个眼神，赶紧跟随着也一同往下走去。

“爷爷……”

“去正堂。”柳老爷子年岁虽高，却依然腿脚灵活，耳聪目明，他步子轻快，纵使天黑路滑也无甚磕绊，一路走到了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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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杀上云山大寨的时候，大雨滂泼。

一路过来，她的精力倒是尚有些富余。

她倏地向上掷出剑去，这剑柄一转，将一个飞来袭击的山匪击了出去，与此同时唐九后退一步半，侧身躲了袭上前的山匪，抬手又接了方才丢出的剑，旋即脚一踩地，飞起一腿就将那袭向前的山匪踢晕，极连贯地，她双腿在半空一个交换，身体翻了半周，又踢倒一个正要攻击的山匪。

三个招式，打退三个人，半点不浪费气力。

这三人皆是跌在地面之上，一人一个屁股蹲，溅起水花来，都嗷嗷苦叫。

这三招，唐九并未下死手，换句话说，他们三人都是可以起身再战的——如果他们敢的话，但显然，目前没有任何一人有再冲上来的打算。

唐九只立在原地，她的背脊笔直得完全不见疲惫颓色，反倒还体面地伸手扶了扶帽子檐。

此时此刻，她听见了雨幕之中，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如磐石一般，步步扎实、落地如桩，唐九听得出，这每一步里都蕴藏着多年的功力。

她在雨中抬起眼来，旋即便听见了击掌的声音。

“楚公子动作很快，前半夜便到了。”柳老爷子柳清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透过大雨看着这后生，又道：“是个细致人，出门前，还知道带好蓑衣。”

蓑衣沉重，若今日无雨，也无蓑衣，此人上山的速度，恐怕应当更快。

“蒙您关照。”唐九的声音清凉，只是寻常言语，却又像是带了讥讽意味：“您曾允我上山平安，老爷子当真是一诺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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