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从长计议

柳老爷子拂了拂袖子，反倒有娓娓道来之意：“柳刀门占山而居，这么多年，的确有说不过去的事。但老朽自身在江湖多年，尚有几分名誉可言。阁下气不过，想骂便骂吧。但如今这事，的确是个误会。”

他倒是坦坦荡荡。

反倒显得唐九这个输掉打斗的晚辈不够体面了。

唐九站在原地，和这祖孙二人僵持片刻。

直到陈县令眼睛一转开始打圆场：“罢了罢了！二位，咱们云州城乃是要隘，一年到头事情多，误会也多！要我说，还是以和为贵！如今，既然老爷子说是误会，我这两个人也都回来了，那楚公子就的的确确清白，本官在这里，给楚公子道歉！”

说着，他一拂袖子，竟当真双手一拢给唐九鞠了一躬。

这能屈能伸的程度也实在令人咂舌。

陈县令直起身子来：“至于柳衍公子受伤，还有些随从死伤，这案子，我们定然原原本本记在案上，来日给二位一个说法。”

柳老爷子一挥袖子：“世事瞬息万变，眼下已错过了追查此事的最好时机。既如此，便罢了，我们自会安抚好自己人。”

陈县令‘哎呦’一声：“柳老爷子真是深明大义！多谢您体谅了，但是也实在过意不去，这样，我们按阵亡给您那边发抚恤金，也请您代为传达衙门的安抚之意。”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来回回，简直跟双簧一样。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懂——这案子，就将以一个不明不白的糊涂账的方式结束了，它不会被登记上案，就意味着假以时日它甚至不会被记起来。

“老爷子，我敬您是前辈。”

唐九的声音自带着一种冰凉的冷清，在这已经稍有炎热之意的夏日里，有一种意外的穿透力。

嘴上说着‘敬’，但前头听他讲‘山野匪徒’可一点没看出敬来。

柳老爷子转过脸来看着他，陈县令也一瞬间转过脸去，眼中满是警惕。

唐九冷哼一声：“但我以为，您越是愿意不了了之，此事就越是有鬼。我现在身负悬案，今日我不敌你，权且让此事过去，但是来日，我势必要去您那讨个说法。”

柳老爷子目光沉沉，他盯着这年轻后生看了良久，最后点了点头：“你家中悬案，我也听闻，此事，与柳刀门无关。你若执迷不悟，且上山来寻我要说法吧。”

此言一出，周围人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是啊，云山哪里好上。”

“云山本就易守难攻，山匪在山上手段诡异、为所欲为，更有柳老爷子坐镇，外人根本就上不了山。”

“可怜这楚公子了，投告无门。”

“是可怜，但是细想也没有办法，这事情上，衙门显然不会替他做主了。”

……

“那就请柳老爷子，收拾妥当，等我上山拜会。”唐九一字一句，平静地说道。

这就算是留下狠话，不免让柳老爷子一愣，随后他笑道：“好生狂妄。不过，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功夫，狂妄一些，也是应当。”

他很快又敛了笑意：“我柳清是爱才之人，在此允诺你，你第一次上山之时，我留你一命下山。但此后，你若是冥顽不化，固执己见，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周围人闻言皆是唏嘘。

陈县令听着这一番江湖人士的对话，一言不发，只当没有听见——或许，这也是衙门一直以来的做派。

倒是侯知县，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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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公子，你可千万要想明白。”深夜，侯知县不免特地来嘱咐：“刀枪无眼，山匪更是毫无道理可言，纵然他说了第一次留你一命，可究竟什么是第一次呢？”

见楚婴并不回话，他又开解道：“楚公子，你家中蒙难，想来家人之期望，并非你为复仇而搏命，而是希望你平安顺遂、延续家中香火。”

见楚婴仍不为所动，他继续道：“再者，楚公子，你少年英才，即便今日不敌，我想来日，也定有极大进益，而那柳老爷子，纵然厉害，奈何其儿孙不利，日后必有衰颓之时。这一则日渐强大、一则日渐衰弱，楚公子，当下可千万不要因怒失智，折损于此啊。”

“侯大人，多谢您提醒。”唐九终于幅度轻微地颔首：“这些天，我大概也看明白了。陈县令此人，狡诈善变、利欲熏天，多半和旁的势力有什么牵扯，所以他欺上瞒下，鱼肉百姓，把很多冤假错案摁在手中。”

她停顿片刻，继续道：“您为官清正，内心仁爱。奈何仅督查辅助之责，回到云州的这些日子，多谢您了。”

侯知县本来目光凝重，听到他最后的这几句话，似乎明白了什么：“楚公子的意思是？”

唐九点头：“我听您的劝，来日方长，且从长计议。满门之案不在于一时，而在于长远。柳老爷子垂垂老矣，总有衰亡的一日，且让我徐徐图之。”

侯知县赞许地点头，却也喟叹：“等待那一日，又何止公子一人？”

夜色深沉，唐九并不多留侯县令，很快便恭敬地将之送走。

再回到屋中，楚离斜倚在桌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氿儿，你当真有长进，场面话都能说这么久。”

唐九扫了他一眼，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好心提醒道：“这里的桌椅都不太成，你当心摔着。”

楚离不以为意，反笑得花枝乱颤：“你会眼睁睁看着我摔倒吗？”

唐九扫了他一眼，对方眼盲，却又分明仿佛是盯着她在笑：“我已经解决掉了我身上的麻烦事。再过一两日，就大张旗鼓地离开云州。”

楚离听她这般说，脸上的笑意收敛，随后，他伸手从袖中找着什么。

——说实话，楚离今天的装束松松垮垮，瞧着能好端端挂在身上都属不易，唐九实在意外他这袖子里居然还能存着东西。

一把‘钥匙’被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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