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还是孩子

侯知县几乎要凭空比划起来，他大抵比划出一个地图来：“唐楚两家归根结底不过两个府，这却是一整个山！且想想地图，这山，易守难攻，但盘踞其上，也难积聚兵力下山掠夺！基于此，与其举重兵攻山，致使云州要隘空虚，给各方势力机会趁虚而入；不如加固周遭，许多年间逐渐弱化云州之地位，以期来日蚕食鲸吞。”

唐九噢了一声：“当真高深。这么说，这二和三相连。那二和一呢？”

侯知县摇首道：“柳刀门盘踞多年，除柳襄外，其重要人物从未发生过意外。云州此地势力错综复杂，即便是衙门中人都难逃意外，楚公子，你觉得它不是黑白两道？”

唐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侯知县叹气道：“还是个孩子。”

紧接着，他又无奈道：“可也不得不承担起家中的担子了，一问三不知，如何是好。”

“是的，一问三不知。”唐九点头：“我不被喜爱，自幼离家，所以纵然这些可能性摆在我面前，我也的确摸不到头绪。”

侯知县又叹一口气，他伸出手，把剩下几个卷宗推到唐九面前：“抓紧看看吧，毕竟今日过后，我也不好再取出了。”

他停顿一下，晃了晃手上他方才念的那一个卷宗：“只是这个不可，它是绝密，云州因为是案发地之一，才留存了其中一部分，如今我念给你，已然逾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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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下。

谢子叙掀开被子，隔着桌子扫了一眼已然熟睡的左承骏。

他悄无声息地从床榻上下来，换上一袭玄色外衣，推开寝舍的门走了出去，复又将门关好。

入了夏，天气暖和了不少，这几日，他的身体状态也算不错。

谢子叙在黑夜里游走，这段时间以来，书院的纪律和防卫，都有所放宽，时间节点很是明确——

一则是吴掌事在春狩途中生死未卜，有传言说他事后因嫌疑被直接带回都城，总之自他没了踪迹，冯掌事主持院内事务，便宽泛了不少；二则便是地动，地动之后黑衣人的堂而皇之，让整个书院一度战战兢兢，但是很快他们的管制被告破为假；三则便是陛下亲兵的到来和再度离开，彻底让黑衣人带来的秩序崩溃，众学子也生出逆反之心，一旦严厉的管教出现，便会有人跳出来对呛，质疑其居心；四则，便是学院的维修和重建，教学秩序不得不稍作搁置，上课的地点也作了调整，这样的变化让大家的心境更趋于宽松。

但目前来看，这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谢子叙的脚步不疾不徐，他看起来像是在书院里闲逛——纵然现在书院管理宽松，这也是实在不应该的。

几乎半个时辰过去，谢子叙却依旧如此，甚至步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有在他意识到周遭有守卫时，会避上一避。

直到他在一个偏僻的小楼前停下脚步。

这周遭树木繁盛，在夏日的夜晚，地面上是错杂阴翳的、交迭的影，更显得漆黑。

谢子叙的身影便没入这些影子之中，他在这里停驻良久，忽然声音很轻地讲三个字：“萤火虫。”

这周遭哪里有萤火虫。

只有稀薄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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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大人。”

翌日一早，侯知县方才踏入县衙，便见陈县令从一侧迎了上来：“侯大人，我听闻，您昨日格外勤勉，散衙之后还去探望了方才回到云州的楚婴公子。”

侯知县点头：“楚家失火一事惨烈无比，我们至今没有查出结果，我过意不去，加以安抚。”

陈县令闻言恍然大悟一般：“是了，是了。楚婴还是个半大的小子，他家里蒙难，我们多少该帮一些。还是侯大人思虑周详，这一来一去，不费多少力气，不花银子人力，但对方应是颇为动容的。侯大人辛苦，此事，是我近日事忙，疏忽了。”

侯知县哼了一声：“侯某人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不求招揽人心。”

“自然，自然，侯大人为人，我自然知道，也没有别的意思，您别着急。”陈县令笑道：“不过，侯大人，我想，您既然都见过他了，我便不好再去见了，不如您把情况跟我讲讲，后续，我们也好再接着查案。”

侯知县道：“这孩子说他不被家人喜爱，自幼离家，所以并不知道什么。我旁敲侧击过一些细节，发现他除去屋舍大概的格局，的确对其他事情并不了解——或者说，他的了解程度，还不如仔细搜查过废墟的我们。”

“噢……他对家里不了解。这也对，离家多年，家里的格局或许早就变了。不过，新的不知道，旧的或许该知道吧？”陈县令笑道：“侯大人，我听闻，您昨日调取了县衙库里的卷宗，又于夜间还回了，我还纳闷呢，您这段时间见楚公子，哪里有时间看卷宗呢？”

“我给楚公子看。”侯知县径直答道：“作为受害者，他应当知道点什么。”

“侯大人，您是真不想回到都城了，您此举未免太莽撞，以至于不合规矩了。”陈县令沉下脸来，微微吊着眼睛看着侯知县，气氛一时有些僵硬，他却忽然又道：“楚公子是自己想看的？”

“不是。”侯知县坐到座位上，喝了口茶，似乎对于对方黑着脸的威胁并不在意：“是我主动带过去的。而他似乎对这些卷宗并无兴趣，分明就摆在那里，可他都没主动问，甚至没看上几眼。”

“噢。”陈县令笑道：“稀奇，所以侯大人的意思是，您虽然拿出去了，但是楚公子并没有看。”

“他最后看了。”侯知县说到：“是我主动告知，让他看一看，当个明白人。”

陈县令发出呵呵的笑声：“不惜违反律法也要给他个明白，侯大人可真是个善人。不过，也多亏您的善良，让这件事情显得异常的有趣——毕竟，他的不感兴趣本就反常，他的‘楚’离着唐楚孟的‘楚’并不远，恰恰好，如今他家的遭遇又和当年的案子太过肖似，他焉能不好奇留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