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少将军令

唐九自问不缺银钱，但也感慨于谢子叙随随便便就不知从哪里搬出来百两黄金来的财力和路数。她尚在震惊，却见谢子叙伸手入袖，很快又摸出来一个东西来——

竟是他自己的镇北少将军令。

唐九并非闭塞视听，自然是知道这东西的来头的。

便是当年镇北王爷遇险被围困，谢子叙年纪尚轻却敢带兵驰援，并最终成功化不可能为可能，为大军解困，也为朝廷边陲消除的隐患。

快马加鞭，捷报传回都城，龙颜大悦。

陛下嘉其功、奖其智勇、感其忠孝……自然了，按照江湖谣传，或许还有欲嫁女于他，总之，铺天盖地的嘉奖和赏赐涌向了这个少年。

虽然他之所做所行，关乎他的父亲、和许多兵士的性命，完全配得上这些奖赏和赞誉，但是镇北王为了避免他年少自矜，更为了避免他树大招风、过慧易夭，婉拒了几乎所有的赏赐，唯独留下了陛下亲封的‘镇北少将军’，陛下为此甚至专程亲自题字于木板之上。

——陛下亲笔题字，万不可拒绝，否则如同抗旨。

陛下恩赐，这块少将军令便被谢子叙随身携带，这令可代表谢子叙自身，却又在某些方面高于谢子叙自身。

唐九微微诧异地看着这令牌，迟迟没有伸手。

谢子叙依旧保持着递出的动作，他解释道：“你家中突然遭难，我想这大火恐怕不简单，最起码，仇家肯定是有的。因此，恐怕你此番返乡之途一路凶险。”

谢子叙道：“我自然信你武功，也知道你绝不畏缩，只是担心你孤身一人，可能会碰见无从寻得解决之法的事。云州偏北些，和镇北管辖的地界也算相去不远，那里的人，多多少少能认这身份几分。”

唐九垂眉看向他手里的令牌，没有伸手接过。

“谢子叙，好意心领，只是我若收了这令牌，恐怕才是将你我都置于危险之中。”她婉拒道：“这少将军令，纵是与你并非实际相识之人，许多也有耳闻。山高路远，若有人自称与你属实，实则借此大做文章，我甚至无从核对确认——但是对应的，你我被绑在一起做文章，本就是十分危险的事，这起码意味着此前的许多努力都功亏一篑。”

谢子叙点头：“阿婴说的是，是我心急疏忽了。”

“既如此……”他沉吟片刻，自腰间解下一个玉佩来，唐九此前见过这玉佩，但是仔细打量它还是头一遭，她细细瞧，才辨认出，玉佩上的花纹，实则是一个花体的‘敍’字。

唐九有一个伸出手去的意向，手却半途停了下来。

有一瞬间，唐九在纳闷——谢子叙怎么会想不到给她少将军令的风险？那他为什么还要给？他为何又如此自然而娴熟地取下这个玉佩？

事情似乎指向他早有预计她会拒绝令牌于是他再递出玉佩。

可他何必如此？

难道这令牌自始至终都只是客气一下？

可唐九确信谢子叙不是这般虚与委蛇之人，或者说，对于他们二人的经历来说，谢子叙实在不必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耍心思。

“阿婴。”谢子叙出声提醒：“这个玉佩，只有镇北王府中人才会认得。如果你碰见了难事，且去云州最热闹的地方走上一走，此后，便会有人主动联系你。”

唐九看着他手里的莹白色的玉佩，又不自觉地看他的手——他的手就像是微瑕的白玉，皮肤和骨骼生的极好，后天却添了练武的薄茧和打斗带来的伤疤。

“云州最热闹的地方。”唐九重复了一遍：“你在市场有人？”

谢子叙面色僵了一下：“杏云苑。”

唐九噢了一声，挑了挑眉尾：“听起来是个酒楼。”

谢子叙未置可否，只道：“确是此处了，我曾去过两三次，菜色不错，至于旁的，我也不曾尝试过。”

唐九又噢了一声。

心道巧了，这地方你曾去过两三次，我也曾去过两三次。

——里面的菜如何唐九并不知道，她去那里可不是为了吃东西的，这杏云苑有七层之高，六七两层，若非一掷千金，是压根进不去门的，但若进去了，也是热闹非常。

她曾进去过一次，那里面有精巧的布局、香气溢出的美酒、数代之前的古董。

自然还有绝美的男女乐姬和舞姬。

只可惜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为了避开故人，她只能匆匆离开。

如今想起这番事，倒觉得恍如隔世了。

“请阿婴收下吧。”遥遥地传来慕容阔和左承骏的声音，显然，他们也是来送别的，谢子叙的声音难得带着些着急意味。

唐九便不再推辞：“那就谢过子叙了。”

她接过那玉佩，玉佩上微微泛着凉意，显然是上等的好玉。

唐九自知如今她和谢子叙的关系远比外头看着要更近一些，她将这玉佩收入袖间。

谢子叙又道：“这蛊的事，我会一直查下去。等你回来时，我讲给你。”

这蛊，指的是他们初闯禁地出来后，锁骨下方多出来的那个印记。

上次和黑衣人首领弯刀交手后，二人得知那‘噗通’声是因为这印记里实则有虫蛊，两只小虫分别在两人的印记之中，一旦靠近，虫蛊就会互为感应。至于这虫蛊究竟是何蛊，还有什么其他的效用，目前仍未可知。

“阿婴。”慕容阔三两步赶上前来，和左承骏二人，一人手里端着一盒东西。

“那日才知你家中蒙难，仓促之间，也无从准备，只能简单备些盘缠。”慕容阔低声道：“只盼阿婴节哀，这一路上顺顺当当的。”

向来热闹的左承骏一直未作声，等慕容阔说完，才有些遮遮掩掩地打开盒子：“阿婴，这些东西，实在是拿不出手，希望能帮上你一点小忙。”

唐九一瞧，发现这盒子里竟然连碎银都有——她知道左承骏这是倾囊相助了。

唐九恍然间意识到，十几年前的灾难，在如今突然得到了安慰，而更重要的是，她结交到了这些很好的朋友，这一切似乎虚幻，却又实实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