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至死不言

曹太医大抵是个医者，且还是个医术很不错的医者。

出于专业习惯，他下意识地打量了沈历的情况，然而真相颇有些匪夷所思——他发觉沈历的身上分明没有半点伤口。

老皇帝面无表情又一挥手，暗卫不知会的何意，蹲身下去，强行掰开了沈历的嘴，沈历发出‘呜呜’的挣扎和痛苦的声音，但是仍旧抵挡不住，一颗药丸就这么被塞入他口中。

曹太医不知这药丸是什么东西，但是他渐渐发觉，此物是个极了不得、又极碰不得的物件。

现下沈历脸上露出惊恐而痛苦的表情，面如土色，少顷，他的脸便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

曹太医在一旁看着，也被吓得面如土色。昔日里极有头脸的公公沈历，去哪里宣旨做事旁人不得尊敬有加？走到下头去，甚至有传闻说不少人抢着给他送少年男女。而现在，他狼狈、痛苦得已经顾不得其他，整个人蜷缩起来，本就平素弓着的、至于有些佝偻的腰背更显得扭曲了，他的身体还因为疼痛而时不时抽搐着。显然，剧烈的痛让他已经顾不得什么脸面，顾不得什么陛下面前不得失仪的规矩了。

——不过，或许此事本也不会惹得陛下不悦。

曹太医发觉了，陛下此时露出一种极为诡异的笑容来，他看着沈历，仿佛看着戏班子里卖艺钻火圈的猴。

曹太医感觉到了极限的恐惧。

他不知不觉间腿打起战来，而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皇帝仿佛是因为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才想起来还有个曹太医，他转身看了过来，一眼让曹太医脊背发凉。

“就是他，认识吧。”

曹太医自知说‘认识’也不是，说‘不认识’则更假，他只能一个劲叩头。

老皇帝显然也并不在意他说什么话，亦或是他心中本就有个答案，老皇帝再度看向沈历：“沈历，你送的东西出了岔子，你应当解释。”

沈历在地上哆嗦着，咬紧牙关让声音的抖动不那么明显：“奴才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老皇帝目光生寒：“你送的东西上带了毒物，这么说，可明白了。”

沈历咬紧牙关，字句从牙缝里挤出来：“老奴不知……”

老皇帝道：“此物送达之前，过手之人唯你而已。”

沈历哆嗦着翻了个身，不成样子地叩头，因为控制不住剧烈的哆嗦，他的额角都被磕出血来：“老奴……不知，老奴冤枉。”

老皇帝冷哼一声：“你冤枉，那你解释一下，毒从何而来？”

沈历面目扭曲，把头深深埋下去：“老奴……属实不知，老奴不曾懈怠，无人破开过那些礼物分毫……”

老皇帝目光一冷：“你倒是会辩解。”

沈历哆嗦着只是磕头。

老皇帝道：“内里是无问题，问题出在盒子上，沈历，你是作恶，还是渎职？”

沈历整个人似乎随着老皇帝这一句话停滞了，仿佛连哆嗦都随之暂停了，他僵了半晌，没讲出什么多余的话来，似乎也是因为这件事已然到了无言申辩的地步了。

老皇帝于此时冷冷地哼了一声。

沈历很快身体就又瘫倒下去，在地上抖了起来，仿佛脱了水的濒死的鱼在青石色的地面上翻腾。

曹太医目睹这一切，面如土色。

渐渐地，曹太医惊恐地发现沈历哆嗦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而后便不动了。

他吓得着地的胳膊和腿一起哆嗦起来。

——这就死了？这就死了！

老皇帝转身看向曹太医，他独眼的目光却犀利的仿佛可以洞察人心：“轮到你了。曹太医，沈历宁死都不肯认罪，盒子上的毒物，他不认，你能给朕解释一下，这毒从何而来吗？”

语罢，他若有似无地往曹太医身后打量了一眼。

曹太医自然知道他身后是何景象——钱公公和那小太监早已人头落地，满地血污，那境况惨不忍睹！他甚至不敢回想自己刚刚看见的、他二人死掉的那一瞬间！

自然了，曹太医同时也知道——和他一起作案的人都死了，陛下的问题，只能他来作答，他若不如实交代，在场几位的下场，马上就是他的！

“陛下！”曹太医死死地用头抵住地面，他说一个字，声音抖三抖。

“陛下，罪臣……罪臣如实交代，不到一个月前的一天，钱公公匆忙来找罪臣，说昭紫娘娘，肚腹不安，微臣匆匆而来，然而昭紫娘娘这腹痛起初轻微，而后疼痛难忍，直至见了红。纵然使用猛药，也无力拯救。乃是……乃是龙胎自身不足啊。”

“放肆！”老皇帝呵斥。

曹太医顶着杀头的风险，心一横觉得自己左右也死个明白：“陛下息怒，容罪臣坦陈，之后便是一死微臣也认了。当时情况紧急，微臣当即用了猛药，日日熏艾，试图保住龙胎，奈何依旧是一日不如一日，钱公公内心恐慌，为了脱罪，想出一个招数……熬到下一个与之有关的人，把灾难按到他的头上。”

老皇帝冷笑：“所以你们设计了这一出？”

曹太医叩头：“罪臣该死，的确如此，实则，娘娘是先落胎，这补品才来，当场的这一切，都是……都是此后为之！微臣自知，所犯乃是欺君之罪，请陛下赐罪！”

老皇帝冷笑一声：“你是得死，但是，也得把事情给朕做齐全了再死！”

曹太医心头暗喜，只道此时还有回旋之余地，赶忙连连叩首。

老皇帝却道：“屋里那位娘娘，由你调理，务必保证其身体万无一失。”

曹太医赶忙应下，心里却诧异——老皇帝自始至终一眼都没看这昭紫娘娘，显然并不在意，更不必说重视了，但是为什么明知她已经滑了一胎，身体受损，却还是想要让他给调理好，甚至言下之意是让她继续能够生育孩子？

这实在是矛盾！

曹太医自然不知道，老皇帝执着于昭紫的原因是他此前找人算过，说昭紫命中无才无貌，多子多福，老皇帝认定了她能给他生个正经龙胎，而且这龙胎还能把江山坐稳，如此，才算是昭紫无才无貌，多子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