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你可识得

谢子叙不解地看着她。

赵梦晴也微微诧异，她将攥在手里的帕子拿出来，在他面前：“子叙哥哥，你……可还记得这个帕子。”

赵梦晴是犹豫再三才问出这个问题，实则，在此之前，她每每见到谢子叙，都要悄悄地、状似不在意地攥着这个帕子，她不敢太随意，却又忍不住想要看看，他何时能认得这个帕子、想起这个纹样来？

然而他自始至终没有。

是了，赵梦晴心下想着，他若想起这帕子所干系的故事，想起年少时的相遇，每每他见她，又如何能如此冷淡疏离、两眼空空？

于是，如今在这寂静的夜，湖水之畔，她终于忍不住，将这帕子明明白白递到他面前。

谢子叙看着这帕子是一点不眼熟、丝毫想不起来。

但是看着对面公主认真而确切的神情，他不免觉得或许却有其事，他皱起眉头，属实认真地又仔细端详这帕子。

……还是想不起来。

但是眼下，若是只回个‘不记得’，属实太不给公主面子。

谢子叙只道：“公主俭省，这帕子的针脚纹样，想来有年头了。”

赵梦晴愣了一下，她抬起眼来莫名地看着他，又垂下眼去看着这手帕，随后，她颇有些不死心地又把帕子往前递了递：“子叙哥哥，你既知道它旧，自然就应当是认得它的，对不对。”

谢子叙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公主再往前递也无益了，方才他便已仔仔细细瞧过了，眼下，他倒也不能再找什么别的说辞了，只道：“我不曾见过这帕子。”

赵梦晴仍不死心：“你是见过的，子叙哥哥，不仅如此，你……应当还有一张这样的帕子的。”

大抵是这夜色太沉，亦或是今晚的风声太安静。

又或者是入了夜，人的头脑总是飘飘荡荡，宛如浮萍一般，少凭依，却也没了约束。

以至于赵梦晴终于能对他如此‘咄咄’逼问。

谢子叙垂下眼，正对上女子微微泛红的眼眶，一对眼睛里满是认真。

他移开目光，后退半步，行拱手礼：“公主，微臣确是不曾见过这帕子，更不曾有过。”

赵梦晴的手抖了一下，帕子在半空中打了个旋，飘飘然落下。

二人之间的气氛陷入凝滞，直到谢子叙俯身捡起帕子，他又是拱手礼的姿态，此番却是将这帕子放在双手中，请赵梦晴接过。

自始至终，赵梦晴都抿着嘴，盯着他瞧。

“可是，子叙哥哥，你若不曾见过这帕子，又如何识得……这帕子是个旧样式？”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一字一句问道。

——谢子叙，你聪明如此，为何对不上这前因后果？

谢子叙只是双手捧着帕子，并不作答。

赵梦晴盯着他，半晌，她终于确定，对方完全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唯有沉默以对。

她忽然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他不肯认。

或许，是在他看来，小时候的故事都不作数，他只是不想认了曾与她私相授受吗？

是啊，看刚才，他又开始‘公主’‘微臣’了呢。

赵梦晴的手微微颤抖着，把这帕子接过来。

她盯着谢子叙，攥着帕子，这一瞬间，她简直想把这帕子丢到他脸上。

可终究是没有，赵梦晴从未是个泼辣性子，更何况，面前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少年郎。

“谢子叙，你何必如此，你……”赵梦晴的声音很低：“你好自为之。”

语罢，她转身而去，抱起一旁的琴便走。

大抵是思绪全在别处，抱琴只是未着心，只听‘铮——’的一声杂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突兀。

赵梦晴的脚步只稍停了半步，继续抱琴而去，头也不回。

谢子叙在原地，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石子砂土，半晌方扭过头去，看着遥遥远去的那一抹影子。

“真是一出好戏，只是末了冷不丁扰民，就不妥当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愣是把谢子叙从回想拽回了现实。

“辛苦这位看客，听了个全须全尾，还要听些杂音。”谢子叙毫不客气地回赠了对方一句。

唐九一笑，她毫不介意地从石头后面发出声音来：“你能发现，倒也不算太笨。”

毕竟她本来也没有刻意隐藏气息——一则是夏夜散漫，懒得如此；二则是某种恶趣味使然——她偏偏就想让谢子叙在已知有人旁听的情况下和承文公主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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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当空。

皇宫里偏僻的一角。

钱公公在这一方庭院里，可谓坐立不安。

如今是春日之末，都城又地处北方，天气并不太热，可是他却一头一头地出着汗，他反复用帕子擦拭，可是这汗水却自始至终源源不断。

院子里是浓浓的艾草味道，钱公公终于忍不住了，转身走到门边，看着站在那里的小太监，一脸严肃：“怎么样了？”

小太监低下头，并不敢多言。

钱公公又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一双手抖得宛如筛糠。

直至曹太医叹了口气，从屋内走了出来。

“曹太医，这（龙）……这胎，怎么样。”钱公公也没了往日的从容风度，忙不迭地问道。

几日前，屋内这怀着龙胎的昭紫娘娘，肚腹不安，起初轻微，而后疼痛难忍，直至见了红。钱公公心中直道不妙，便赶紧让小太监去喊了曹太医来看诊，纵然用上几剂猛药，损伤母体，也无比保住龙胎。

曹太医是宫里的老人了，经手宫内病人无数，诊过许多疑难杂症，也替陛下做过不少事，最得信任爱重，然而，时至此刻，他的声音却有些发抖：“……难，实在是难，钱公公，这……”

钱公公盯着曹太医，两人的眼睛都有些浑浊。

实则，钱公公在闻到艾草燃烧的味道时，心就凉了一半了——他虽不是医者，但也精通医理，自然知道，这么小的月份就已经用艾，这胎多半是保不住了。而他之所以如此发问，无非就是希望曹太医能说点好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