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姑父救我

“中午时分，此人返回，带来陛下口谕，嘱咐我们，务必将各位公子快速、安全送达营帐前，营帐之中已然安排好了太医，陛下还特地叮嘱，安危最为要紧，不必拘泥于繁文缛节。”这位骑兵千户说得很是详细。

“陛下当真是仁君，吾皇万岁。”周柏齐念叨着。

果不其然，一行人走到营帐前时，却见陛下已经在围合前率人等候了。

唐九遥遥地就看见那身形。

唐九对老皇帝的印象，原本全然基于此前在暗处偶然得见的那几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清晰地看着这位皇帝，不得不说，他和她印象里那个悲伤的、愤怒的、苍老的、却又无可奈何的老皇帝属实有些不同。

一袭明黄色的长袍，头发花白，一只眼张开得不大，另一只眼则似已闭上，脊背也有些年老的佝偻，他看起来年迈是真，但不知为何，却又让人不得不说他的确器宇不凡。

……不过想想也是，大半辈子都在万千人众之上，就算是块粗糙的顽石都会变成宝石、砖瓦，更何况人呢？

唐九心下又不无讥讽地想着。

至于这位老皇帝身边的那位……唐九也是第一次在白天、日光下仔细地看见承文公主赵梦晴。

然而，虽然唐九看到了公主，公主却没有看到她——赵梦晴的目光，时而垂下，若是抬起，也早晚会停留在唐九身旁那位身上，至于唐九这种‘谢子叙不知何时结识的、可能关系不错的、瘦小、衣着又有些寒酸的同窗’，显然是公主目光所及但完全不加留意的。

唐九眯了眯眼，她观察到，这位公主在看到谢子叙无恙的时候，的的确确松了口气——倒像是颇有几分真心。

皇帝陛下上前迎了几步，众人见状纷纷下马、下车，便要行礼。

“免礼，免礼，今日不必这般懂事。”老皇帝摆手道：“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朕看着长大的，如今一个个的伤成这样，这让朕如何是好？太医，快传太医，所有的太医都来，给孩子们看诊！”

周柏齐行礼：“陛下厚爱，我等感激不尽。”

老皇帝又让他起身：“朕已经说过了，不必拘礼。”

他的话音刚落下，便听见一声哀嚎：“姑父！姑父！姑父救我！姑父救救时儿，有人、有人谋财害命！”

……虽然但是，这位也过分不拘礼了。

现场侍从骑兵无人敢拦，就这么看着顾时连滚带爬地到了老皇帝面前，着实给老皇帝吓了一跳——自然不是因为顾时有什么攻击性，而是因为他黑黢黢的、带着伤疤和一些未取出的碎片的脸，如今他委屈地大哭大号，表情做的大，就更显得吓人了。

“你……你是时儿？”以至于老皇帝都忍不住问了一句。

众人皆大骇——毕竟顾时是从一个担架上扑腾下来、然后爬向陛下的，炸响之时，他距离火堆最近，可谓首当其冲。

说话的功夫，顾时已经快速地爬到老皇帝脚下，于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老皇帝的大腿，哭得像个孩子。

“姑父！姑父！侄儿差点不能来见您了！”

众人此时互相瞧瞧，心里倒也清楚。

这事看着离谱，实则倒也不那么离谱。

毕竟顾时的姑姑是陛下宫里的淑妃，仅位居皇后和贵妃之下。但表面上看这二位位份高于她，实际上，皇后诞下太子又是长子，贵妃诞下二皇子赵及，这二位皆有所出，但淑妃至今，未诞下子嗣。

当然，有人讲当年淑妃曾经有孕，不过，不知是因为传言中的淑妃向来腰身极细，不易生产，还是如那宫廷秘辛里的，被人陷害所致，总归，她最终失去了孩子，并不再有孕，但或许也正因如此，她得到了陛下的怜惜，又因为未到大月份，长年保持着极其纤瘦的身材，恰符合陛下好细腰之审美，反倒更得怜惜。

淑妃也正是至此被封为淑妃，再之后，淑妃弟弟家的孩子频繁进入宫中，这孩子生的俊秀，个子也长得青葱，淑妃说看着这孩子仿佛看见自己和陛下的孩子长大的模样，陛下也爱屋及乌对这个孩子关爱有加，这个幸运小孩正是如今哭爹喊娘的顾时。

如今顾时把一路爬过来的土蹭在陛下的龙袍上，众人远观之，倍感磕碜。

陛下弯下腰，拍了拍顾时的肩膀：“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朕不会让你无故受难的。乖孩子，先去给太医瞧瞧伤病，回头再和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朕会为你、为你们做主的。”

顾时却拽住陛下的衣角，依旧抱着他的大腿：“陛下，侄儿无大碍，还请您听我诉说冤情。”

老皇帝皱了一下眉：“时儿，事到如今，还是身体康健最为重要，你们都伤成这样，还是先去给太医瞧瞧，待包扎妥当，你们可以去朕帐子里当面说，或是写个折子便好。”

唐九在下面听着这‘姑父和侄子’的亲切交谈。

老皇帝面貌和蔼，语气也极具耐心，似乎真的非常疼爱这个白捡的后辈，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顾时明显特别迫切地要讲述自己经历了什么，若非如此他一个极有家教的世家公子也不会专程这么狼狈地爬过去，但纵使如此，老皇帝却似乎更希望他先去看伤病。

不，或者说，是老皇帝似乎不希望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件事。

是仅仅为了避免骚乱，还是……

基于唐楚孟一案，唐九对皇家本就心中存疑，以是此番揣测对她而言是顺理成章地没往好了想。

顾时如何听他和颜悦色的劝告：“陛下，身上这些伤口已然包扎，暂无性命之忧，但这一路上明枪暗箭、土匪倭寇、还有那些不知来路的干扰，实在让侄儿难以安心……”

老皇帝低下头看着他，并未说什么。

“微臣以为，顾公子说的是，眼下春狩在即，为了陛下和各位入林狩猎的安危，还请陛下先行详查此事。”唐九沉了口气，拱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