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春日与花

说实在的，唐九觉得这哥们虽然努力又用心，但画的实在一般。

当那位姑娘接过去的时候，这位公子的背脊紧绷，而当姑娘看着画笑了，这位公子终于渐渐松弛下来。

唐九又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又想起刚刚的事，她倏地反应过来——

是啊，像谢子叙这样的人，即便是公主他尚且都拒绝，这厮心有沟壑，意图莫测，这样的人，固然不会对谁有这种寻常人家般的温柔和紧张。

再往前走，就快到了集市的尽头。

这一块，是一些编织品，譬如草帽、花环、斗篷，也有一些鲜花、干花、用于干燥的花包等，显然是从山林里新采摘出来的或是经过些处理的。

……这就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了，明天又要在山林里摸滚爬打，到处都是些花花草草。

唐九正打算随便看看就走，谁知她不看花，花却偏要来，有摊主为了宣传，往空中洒落下心采摘的鲜花和花枝，一时间，顾客们发出惊喜的呼声，姑娘们言笑晏晏，新鲜花朵的清香也在空气中氤氲开来。

唐九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飘飘落在自己的脑袋上，她想到这大抵是一朵或是几朵花。

唐九抬起手来想要将花取下，那是一朵花瓣外侧为浅粉红，内侧则是嫩白色的花，花瓣微微内扣，花蕊则是淡淡的黄色。

唐九拿着这朵花回想，此前在林子里似乎不曾见到这样的花，是她太过忙碌以至于无暇顾及？还是这花确实不在她来时的路上生长？

她正想着，却见谢子叙拎着几个宽沿草帽从另一侧的摊位处走了回来：“过几天或许还会有雨，我想，还是买几……”

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谢子叙站到她面前，抬起空闲的那只手，似乎在靠近她的耳侧。

唐九下意识地往后躲闪。

“别动。”

唐九僵了一下，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她鬓发之上的发间触碰着什么，他有些动作，但唐九感觉不清楚他到底取下来没。

“还落下一支。”

谢子叙手里捻着这一朵花，却并未将之放下递给楚婴，他垂眸端详，似有些笑意：“这花虽不明艳，但色泽清丽，很是漂亮。”

“的确漂亮。”唐九应了声：“但或许不必要非在我头上观赏，再怎么，我一个……”

“好。”

谢子叙笑了一声，将手放了下来，随后，唐九却察觉到，这厮似乎又转而将另一个东西轻轻放在了她脑袋上，这来回取放之间，谢子叙的指腹似有若无地蹭过她的耳廓。

“这帽子也很好看。”

谢子叙的声音隔着宽阔的帽檐传了过来。

他的手并没有离开帽子，似乎还在摆弄些什么。

“带着也挺轻，若是下雨了，的确有遮蔽之用。”唐九很是中肯地评价道：“只是现在带着，就有些闷热了。”

她自己抬手摸到帽檐，将这帽子取了下来，才发现谢子叙这厮竟将刚刚那朵小花别在了这个帽檐的纹样上。

不得不说，在雕梁画栋里长大的世家公子，审美的确不俗，这花和这草帽看起来并无干系，可是经他这一点缀，竟还很好看。

唐九扫了他一眼，却没出言驳他在自己脑袋上插花的事，只道：“的确好看，只是，公子可曾想过，唯有下雨时，才会带上这遮雨的帽子，而这脆弱的花，根本经不住风吹雨打，将它别在上面，反倒摧折了它的美丽。”

谢子叙却道：“不然。它是一朵鲜花，不必等到下一次下雨，也许过了今晚，它便会衰败，此时将它装点上，而不是任凭其掉落下去，埋没在泥土之间，才不算辜负它的美丽。”

二人说话的功夫，似乎另一边摊位的摊主，为了和刚刚撒花的摊主抢生意，牟足了劲也将花儿向空中一洒。

这一次散落的花倒是颜色、形状各异，有蓝色的小花，也有花瓣舒展的黄色花朵，只是这一次的花香比刚刚洒落的更为馥郁。

这二位打了个样，惹得周遭摊主眼看着顾客被吸引，也心里痒痒起来，左右剩余的花也不少，很快，就都加入到这种形式的拉客中来。

于是，一时间，半空中是一阵纷纷扬扬的花雨。

唐九和谢子叙从集市的尽头走出来时，前方是一片夜的漆黑，回头遥望后方的灯光和鲜花，是明晃晃的影。

唐九不免稍稍驻足，这毫无疑问是前所未有的、愉快的一晚，她刚刚尚有一瞬的闪念，想等回了旅店在自己偷摸出来买首饰，而如今她没有这样的想法了——似乎已经足够尽兴，首饰的漂亮，反倒没有那般印象深刻了。

谢子叙站在一旁，也不知他正在想些什么。

唐九忽然在想，像寻常人这般畅快地逛集市，于她而言难得，也许对谢子叙而言也是难得——毕竟这位朋友此前竟连糖人都不曾吃过呢。

“阿婴。”

谢子叙的声音却忽然响起，隔着遥遥的嘈杂声，他的声音格外明晰。

唐九转身看向他。

“今天的邀请的确有些突然。”谢子叙说着：“实际上，我是想在这次课业的中途，尽我所能向你道谢。”

“……道谢？”

谢子叙点头：“我一直明白，阿婴，实则你不必如此。”

唐九皱了皱眉，静待后文。

“我始终记得，你从最开始，就无意于和镇北有过多瓜葛，我也了解，时至今日，你依旧没有这样的想法。”

谢子叙停顿片刻：“固然，你我二人有着合作和约定，但其实你并不必要为我们做这么多，背负如此多的风险——这些天来，我一直都知道，也能看得到，若非是你，阿阔和承骏，恐怕早已滞留陷阱，甚至可能生死未卜，如今，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来到这里，多亏有阿婴。”

他的感谢很是直白，倒让向来受不住软话的唐九有些不知该如何才好。

“我现在同你说这些，并非是要求你在未来的路途务必同行，你若愿意，大家实则早已将你视为一体，但你若选择你想要的路，我们三人也无一人会有异议，我是如此，他二人也定然如此，单是过来的这坎坷的一程路，便已足够让我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