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取之有道

黑衣人的身形没入树林之中，遥遥地看见马儿尾巴的影子一晃而过。

他正要追，却发现树旁边睡着他的同僚，黑衣人一惊——他待在这里，应该会听到很大的动静，缘何没有醒来？

……

黑衣人心头隐约起了些不祥的预感，他俯身下去探了探同僚的鼻息，又哆嗦着手摸了他的颈脉，进而推了推他。

——他的同僚被封了穴位，又准又稳，毫无声息。

他越来越确定刚刚有一位强者造访了这里。

明面上，此人偷走了一匹马。

实际上不知道到底在此处做了什么……

真是倒霉，这竟然发生在自己值守期间。

黑衣人知道自己应付不了来人，他转过身去，张口便要喊醒睡着的其他黑衣人，一同解决当前的问题。

“……！”

没有发出声音来。

有什么东西生硬地钳住了他的咽喉。

……准确说，是有什么人，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背后，手臂绕到他前方，精准地用手钳住他的颈项，让他无法出声。

黑衣人觉得自己冷汗涔涔，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命悬一线的感觉。

仿佛他背后不是一个人，是鬼，是深渊。

黑衣人听见自己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却是牙齿打颤的声响。

“所以……你是要命，还是要马？”

身后人的声音缥缈而诡异，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

此人手上的力道微微放松，黑衣人终于得以发出艰难而破碎的声音：“……命……”

身后人似乎笑了一声，随后黑衣人只觉得颈项上的力道松开来。

黑衣人并不敢回头，他觉得他的脊背僵滞，四肢也麻木，于是他徒然依靠着自己的听觉——可他只能听见周围草木被夜风吹动的声音，没有多余的半点声响。

黑衣人在原地僵了许久，直到他直接瘫软在地。

——他为他曾经觉得这是一场‘黑吃黑’而感到可笑。

——来者似乎只是顺手来这里取一匹马，探囊取物，手到擒来，大概对方只是觉得抢‘匪徒’的马方便还不会有什么后果，除此之外，他们的身份和做法，从未被此人看在眼里。

黑衣人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

唐九从树上扑簌簌一跃而下，径直落在了马背上。

所谓君子偷马，取之有道。

这马，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

唐九心里倒也清楚，这匹马，是那群黑衣人的马，而那群黑衣人的背后，则是要绞杀许幽、掩盖太子之死真相的那个‘人’。

所以这匹马上是否有特殊的记号等等，不得而知，一直骑着它去见养父显然是不安全的。

唐九策马在林间跑了几里，心下算着距离差不多了，便将马儿留在了一处空地上，自己飞身跃上树木，找了个空隙摸入禹州城临近的那座城镇，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她顺利地‘拿’了一匹马，并颇为礼貌地在原本拴马的地方留下了银钱。

她真正的行程，自此正式开始了。

-

箜浦云、何家淼、许幽三人的行程已然快要结束。

洛都已经很近很近了。

这天清晨，许幽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何家淼便起身给他拿来了水和食物，而箜浦云……

许幽循声撩开牛车的帘子，看向外面，箜浦云坐在一棵树下，却没有吹那个古怪的像是埙一样的乐器，他在用笛子吹一首很是简单的小曲。

不得不说，这几天一直听箜浦云吹那首《山行》的怪异调调，听得头疼，以至于现在许幽突然反应过来——箜浦云乃是皇家首席乐师，精通多种乐器，造诣了得，即便是随便吹个曲儿，也是十分好听的。

可是这样的人，为何要习武，又为何要参与到这种奇怪的事情之中呢？

大抵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箜浦云停下乐声，向他二人看来。

“你看起来已经做好准备，要给我讲讲今天的梦了。”

箜浦云笑了，这是一种类似于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可是披在外面的似乎不是虚伪，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空空如也。

许幽走了过去：“这些梦，不再是连续的梦了。”

箜浦云皱了一下眉头，复又展开：“讲来听听。”

“我梦见了‘我’的婚姻，洞房花烛夜，是之前的那个美妇人，我仍旧看不见她的脸，但她满头珠翠在一片模糊之中明晃晃的，她对‘我’很是温柔，可‘我’心中待她，却似乎并不够亲厚。”

箜浦云点了点头：“还有呢？”

许幽又道：“我梦见‘我’跪在一个桌子前，这是一个很频繁的片段，好像是许多许多节，有时候，像是在汇报什么，有时候，像是在议论什么，还有时候，似乎在背书，偶尔会有人递水给我。”

箜浦云点头，他的目光看向北方。

“还有一个梦，我似乎梦见了‘我’的兄弟，‘我’好像并不喜欢他，并且也很喜欢给他使绊子、奚落他，但却似乎不是为了针对他……”

“是对一个妇人对吗，‘你’不喜欢的是那个妇人。”

许幽点头：“似乎是……总有人影莫名其妙地晃过去，她有好细的腰。”

箜浦云笑了。

何家淼站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

“然后呢？”

许幽迟疑了一下：“然后‘我’见到了你。是这个梦的最后了，这么说来，应该是最开始的时候。”

箜浦云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

“或者说，是更……年轻时候的你。”

许幽皱眉看着箜浦云，他对上箜浦云的目光，却知道对方并没有并没有在看自己，于是许幽壮着胆子打量箜浦云的样貌和神情。

梦里的那个箜浦云，确实比面前的他要年轻，不仅仅是样貌尚未全然长开，神情也远不似现在这般高深莫测。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似乎还很是年轻，磕磕绊绊地正在学一曲《山行》，你却告诉‘我’，这支曲子可以变调，于是争执起来，关于究竟是变调的好听，还是最初的那个好听。”

“不错。”箜浦云不知为何突然怔怔接了一句。

何家淼站在二人不远处，他听着这一切，眉头越皱越紧。

“再然后呢，你还梦到什么了？”箜浦云不知餍足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