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一如所言

谢子叙不无别扭地微微扭头：“我是跟着念的，不过他也回答我的问题了。”

唐九闻言不禁干笑两声：“真没意思，谢子叙，小孩子你都糊弄，结果人家反倒还讲了诚信，你脸不脸红。”

她慢慢悠悠地倒了茶水，又笑：“不过话说回来啊，谢子叙，就你这警惕性，要是街上来个那种算命的骗子，你看见了，得第一个上当……不过也好，反正你家底厚，也经得住你受骗赔钱。”

谢子叙闻言不免也笑：“这就一口一个‘骗子’了，怎么，莫非阿婴当时受骗了？”

“我可没跟他学唱歌。”唐九转了转眼睛。但是那个孩子告诉她，说宫里皇帝寝殿有暗格，里面放着卷宗……她回神，又道：“我警惕性强得很，他在那里弄虚玄，我骂了他。”

谢子叙不免笑了：“怎么、？”

“我说他要真是个鬼，生前但凡多点能耐，也不至于死后在那吓人吧，更何况……他一个小孩，也确实打不到我，如果作为鬼的话，也太可怜了。”

谢子叙闻言沉默片刻，然后他收敛笑意，只道：“这么说，阿婴觉得那个孩子是什么？”

唐九不紧不慢：“你们的说法，我也信也不信，但要非让我给个答案——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不语，怪力乱神。或者说，她本身就是世人口中的‘鬼’，信其他的做什么呢。

谢子叙忽而笑了：“阿婴说得好。”可他眸中又分明闪过了异样的色彩。末了他敲了敲桌面：“此事值得深究，不是别的，只是一些信息，不过现在，唯有从长计议了。”

‘深究’。

唐九陷入了一瞬的沉默。她开始在脑海里复盘曾经的种种，包括……刚刚谢子叙和何家淼所说的话。如果这是假的，这个孩子无外乎是早慧之子，他的目的是什么？背后又是何人？箜老师吗？又该如何解释许幽的情况？如何解释他准确报出来的性别、‘卷宗’和地点？

那如果是真的...

他是皇家自己的鬼……这不免让人想起除夕夜，东宫缟素。

是太子吗？听闻太子曾和箜浦云论琴，这二人也并非没有交集。

如果真的是太子……彼时除夕之夜，老皇帝私下对太子的死亡是愤怒的、伤心的、疑虑的，并隐瞒了消息，说明杀他的另有其人。

这孩子出现在这里，说明这里或许与真正的凶手不无关系。而谢子叙当时之所以让何家淼偷天换日，马车不坐人，改暗线寻求镇南的庇护……是因为，太子暴亡的消息为世人所不知，太子的‘鬼魂’可能说出真相，也可能通过许幽说出真相，所以真正的凶手一旦得知这件事，极有可能秉着宁可错杀的心思斩草除根。想到这一连串，唐九不免深呼一口气。

“你觉得，他们能平安到达都城吗？”唐九犹豫道。

谢子叙看过来一眼，像是知道她刚刚所想：“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是镇南王府的马车，这一带，哪怕是土匪，也不敢随便阻拦的。若真强行阻拦了，那这事情明显蹊跷，也无从息事宁人。”

……倒也是。

毕竟镇南王府，说白了就是杀土匪起家的。只希望何家淼是真的听进去话了吧。唐九在心下念叨。

她想起曾经养父跟她讲的话，心中掂量着，她无法确定，当年唐楚灭门一案的幕后真凶，和杀害太子的凶手，究竟是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可惜，她知道眼前这事她不可贸然插手——此事她在明，别人在暗，极其容易打草惊蛇，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何况，她还带着这个危险的印记。

“对了。”谢子叙忽然又开口道。“明天我应当会收到一封信，到时候，就可以结局你请假的事了。”

明天……

是谢子叙离校前两天的日子。大概因为在军中呆过，不得不说，谢子叙的估算能力着实不错。

第二天上午，信件便来了。

谢子叙在寝舍里把信封打开瞧了瞧，随后，几张纸便交到了唐九手里。竟然是一封催缴债务的信件，楚家人逃债遭堵门，债主要求楚家嫡子在期限内替父还债并当面赔礼道歉，否则日后将状告楚家及其本人。

“你且拿着这份去找掌事，我便在那外面不远处等你，如果有行不通的地方，出来找我就好。”谢子叙对着唐九点了点头，又嘱咐：“至于如何自证清白，我相信你心中有数。”

唐九看着信件和下面那张催缴单子上的红章：“这事莫非是真的？我回去真要还钱？”问出这话，实则她心中也没底。养父给了他们假的身份，并告知他们他会做好善后。唐九担心的是，如果真有谢子叙的人前往那个所谓的‘楚家’，会见到什么样的境况？

“事情是假的，但章是真的。”谢子叙简单地回答：“将这张催缴单拿给掌事查验，等事情完成后，只需要毁掉它，这件事便一笔勾销了。”

这么久了，倒是第一次见到谢子叙的手段。

唐九所谓的家乡并不在镇北所在的北疆的地界上，可他做事却这么干脆利索，来龙去脉如此清晰，甚至连后路都想的周全。

唐九点点头，拿上信件便向掌事那里去。

绕过寝舍区域，拐过廊道，直到站立在掌事居处的门外，她额间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唐九停下脚步来，把信件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在脑海里过着自己的身份信息，又大致思考着该如何表述。再敲门的前一瞬间，她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恍然转头看向她的身后。

绿芜墙绕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谢子叙便站在院墙门洞外的树下，阳光透过已然繁茂的叶片在他脸上映出明亮的光点，和他一同明晃晃的。

他一如他所言站在那里，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等待。这一瞬间，唐九忽而觉得胸腔里莫名地热乎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