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悖理所在

他不免啧啧：“看来当大户人家的公子也没什么好的，天纵英才又如何，还不是……”

唐九忍不住打断他：“你倒是幸灾乐祸。是否与传言一致，我并不知道，但是身上有旧伤痼疾，有时甚至行动不便，确是不假。”

追冥记下：“好，也加在我们的第一条汇报里说明——你看，你我合计合计，还算有些东西的。我们继续商量一下其他的，填充汇报信息。”

唐九却抬起手：“不，要等一下，这只是第一个问题。”她低头看向那个字条：“还有第二个问题，是我刚刚看到这个条子，感到格外蹊跷的——为什么养父会说，我们可以以‘给长辈送药’为由，直接出校。”

追冥皱眉，复又展开：“大人果真是神通广大。”他说完这句话，突然便僵在原地——有哪里不对。

唐九低声开口：“这句话非常奇怪，或许我们可以从头来说。”

“首先，说我们可以以此为由出校，说明他很可能知道我们当下请假出校困难——这种困难在寻常时候显然是没有的，那么，他是如何得知的呢？现在消息就到了我们手里，减去行程花费的时间，以及安排部署的时间，他知道的恐怕还挺早。”唐九又道：“再说这个理由，你我心知肚明现在出校十分困难，刚刚聚集在讲台的人，各个灰头土脸。‘给长辈送药’，禹州的医药不过如此，又没什么奇花异草，没有人会真的从这里给长辈送药，这是一个不合逻辑、也没什么重要性的理由，如果非说有什么，那就是有特殊性，很容易区别。”

追冥眉头紧锁：“如果这一切真是大人的安排……那就说明，大人在书院里，有暗线。这个暗线非常及时，能马上知道禁地的变故；又非常敏锐，能很快意识到会请假受限；然后还很有手段或者地位——因为能直接给出请假的特殊口令。但是……”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依我们最开始的设想——大人多半是重视那个禁地的事情的，但是这么一看，他为什么会派我们前来呢？或者说，他即便派我们前来，为什么会让我们进入书院，而不是直接延续着那个已有的路径走呢？”他深呼一口气：“再或者，即便他派我们来，让我们潜伏在书院，也完全可以把任务目标直接告诉我们，而不是让我们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这样也可以更早地完成任务。”说完又摇摇头：“的确，这太不合理了，阿九。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唐九摇头：“如果你所说的暗线，也是烛阴教中人，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本次任务是天机书院的并行线——教内向来有不干预、不过问的传统，可如果真是如此……大人为何要借助他的力量让我们出去，这几乎是一次双向的暴露。”

“莫非是对方暴露了？不对，如果暴露了，恐怕没有机会安排我们外出，即便有机会，这么做无疑会把你我也拉下水，这绝不会是大人容许发生的……”

“那就还有另一种可能。”唐九沉下声音来，思绪似乎回到了五岁那年：“养父会不会，受什么别的力量钳制？是那个力量的人给出的这条出校理由。”

追冥一脸不可思议：“你说的这种可能……且不说大人的力量不可估量，就说，这可是密信，即便他真的受人钳制，做足表面功夫便可以了，何至于在密信里也这么写呢，烛阴教的密信从未有过被截获的记录——还是说，曾经有过，只是你我不知？”

唐九摇头不答。

这太离奇了。

二人沉默良久，追冥脸上显现出困扰的神色，他似乎在想些什么，以至于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但终究是未发一言。

“但是更矛盾的是，此事看起来如此诡异，于理不合，可养父在消息中，用的却是‘可以’二字。”

追冥拿过字条来细看：“‘可以’……也就是说，可以用，也可以不用。”

他们再度陷入沉默。

书院现在的情形，二人无疑都可以看出，在此时给出一个可以离开书院的、本身却又并不合理的理由，需要多么大的力量。可这居然只是一个备选的选项。

追冥嗫嚅片刻，斩钉截铁道：“既然并非强制，还是不用为好。”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毕竟这个理由太不合理，一旦用了，总有暴露的风险，暗中那个人是谁不知道，但是给出的理由，掌事、校长，乃至这书院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能看见……罢了，我们自己想理由吧。”追冥又抬起头：“还有，除去那个所谓禁地的事情，我们或许还应该核对一下其他的内容。”

于是，除去课堂上有目共睹之事，唐九筛选了些自己单独经历的信息，譬如镇南王府几人所为、还有此前假期的见闻，告知追冥。而追冥也将他见到的，譬如他落实了顾时在城中寻花问柳，还将许多随身物品赠与那姑娘，可是那姑娘却将物品给与其他人的事情，追冥查实这似乎有一条神秘的链条，链条中间是赵琼羽，尾端却似乎是书院内的吴掌事。

他们搜罗各家公子的随身物品，看起来不仅仅是为了以后要挟谋财。

“这小小的禹州城，事情却这么复杂，相比之下，教内那些人的勾心斗角，实在显得有些过于稚嫩了。”末了，追冥不由得感叹。

唐九不置可否：“教内那些人，所图的不过是个名头，碎银几两，其中诱惑也远比不过外界。”

追冥哼笑一声，心中盘算这次要汇报的内容：“想来，我们把这些东西提交上去，大人也不至于说你我二人是吃白饭的。”

唐九迟疑片刻，却道：“追冥，恐怕不是‘我们’，是你一人去提交。”

追冥一愣，脸色登时不好，他沉默良久，方挤出两个字：“理由。”语气毫不客气，“这是教主大人亲令，你要给出个合理的理由，既是给我，也是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