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鬼鬼祟祟’

唐九拾起这个小包，放在手背，稍稍用力。少量香灰由小包到了她的手背，她稍微摁了几下，又甩甩手。

——疤痕不见了。

她咬牙错了错了，又发现这个‘覆盖’称得上牢靠。那一瞬间，唐九长舒一口气。真是怪趣味的老头。只有在出口处给他磕个头，他才会让这东西悄没声息地落入来者的衣衫之中，而在危机到来时提供一线生机。

唐九与那一瞬间快速地行动、思考起来。她掩饰了自己和谢子叙身上的红色印记，并决定通过吸引吴掌事对印记的关注来牵扯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暇发现谢子叙新落下的一身的伤。

如此，才有现在的虚惊一场。

唐九靠在床边，一边伸手擦去自己身上的香灰，一边掂着手中的小包。

——此物是一种有香灰味道的粉末，其实类似于女子所用的妆粉，却又显然比妆粉有更强的遮盖能力，附着在皮肤上的能力也更强。

至于这个小包的外皮，平时丝毫不会漏出粉末，唯有稍加压迫才可取粉，看起来，制作它的人是有认真地了解粉末的状态并选择外皮的孔隙大小的。

把事情做到这地步的，多半就是那个逼人磕头的老头。但理清楚之后，唐九内心却对自己磕的头释怀了。这位老头属实是位大师，技巧高妙，步步落定，精于毫厘。倒真能让她心服口服。

当然，服气归服气，心中又半点不敢懈怠，江湖人心不可谓不险，更何况这老头似有八百个心眼，这粉末可在情急之下用以救命，但若长期如此，或许需要查验其是否有慢性毒。

唐九想了想，取少许粉，分别置于两纸包之中，其余的则留在小包之中，她又在外面包了一层布，小心地收了起来。

窗外隐约仍传来遥遥的敲门与探查之声，这会儿还是先不要出门，免得招惹是非。唐九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她回头探了探谢子叙的额头和鼻息，方才走回自己床榻上。

这一晚太累太疲乏，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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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苦了外头的追冥。

他默默蹲在角落里，看着吴掌事于唐九寝舍进了又出，出来后又挨门挨户地盘查，叮叮当当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知道唐九怎么样……他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

内心困顿啊。

腿，也有些麻。

追冥在房檐上一边小心地捶腿按摩穴位，一边在心里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埋怨唐九——如果她刚刚进去之后早点出来跟他说明情况，他哪里需要遭这个罪！

追冥久违地在房檐上蹲了很久。那些人似乎搜寻未果离开，而唐九的寝舍自吴掌事一行人离开后始终屋门紧闭。如同在沉沉湖水中点起白墨，天边的鱼肚白渐渐蔓延开来，直到整个天空将将全亮，轻薄的露汽已落在他的衣角上。

直到‘吱呀——’一声极轻的屋门开闭的响动，追冥一个激灵打起精神。他看见唐九像偷了谁家钱一样悄没声息地探出头来。

追冥眼睛一亮——还算有良心，知道有个他。然后他就看见唐九拿着一个装着衣服的盆从屋里走了出来。

追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暗暗留了希望——

万一她也会顺便来跟他说几句话交代下情况呢。于是他在檐上遥遥跟随唐九的身影前行。直到他看见唐九手脚麻利地开始洗衣服。

……

什么鬼。

你急着洗那几件破衣服也想不起来找我说说正事？！

“……傅宗川。”直到唐九手微微停顿，压低声音喊他的名字。

追冥眯起眼睛——他当然不认为是唐九想起他来了，这大概是他在愤怒之中暴露了气息，被这个鬼给发现了。

不过，倒是谨慎，喊的还是在书院里用的假名。

他由檐上一跃，落于唐九身后。“楚公子，你真是一向讲良心。”追冥阴阳怪气地说了句，罢了又顿了顿：“若我不暴露气息，你今天是不是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唐九背对着他，又倒出去一盆水。“怎么会，我向来有情有义，知恩图报。”她放下盆来，盆中衣物被洗的很是干净，她便转头看向追冥：“你我共事这么多年了，如今怎的突然默契全无？等我处理完事情自然会去找你，怎么，这次你着什么急，你怕我抵赖逃跑不成？”

唐九说的理直气壮，但倒也不全然是她无赖——这么多年来，他们每每合作，也的确是这种模式。

追冥思量片刻，不免被她这句话噎了一下。

——确实，此前，甚至是就是上次聚餐事件，他的心态都一如从前，平平稳稳等唐九解决完事情来找他，并没有做出今日这种愚蠢又僵硬的事来。

“还不是因为你言行鬼鬼祟祟。”

唐九挑挑眉睫，却似乎绕开了他的指责：“我自然得向你道谢，多欠你一个人情。”

追冥哼了一声，毫不客气把话题又扯了回来：“此事无需多言，你想想以后如何还报就是了。我更想于你探讨，你此番言行莫名，鬼鬼祟祟。”

唐九未动声色。

追冥未在脑子里多斟酌，直接追问道：“我说，你到底对人家镇北王府谢公子，做了什么？”

唐九似乎并不意外，她轻飘飘道：“说的也是，理论上这人情也不能我全背——他也该欠你个人情才对，只可惜你我的身份和关系都是秘密，实在不能告诉他，哎……我可真是冤。”她说的漫不经心，实则是想探一探当时那情形追冥究竟看到几何。

追冥不耐烦地皱眉：“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旋即，他头脑一冲径直道：“大清早的，你悄咪咪地抱着不省人事的谢公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回了寝舍，一进去还待了这么久……半点鬼动静都没有，现在又拿了衣服出来细。”

唐九略略停顿一瞬，倍觉头疼。追冥这厮眼睛竟然这么尖，那时天色暗沉，他竟然能把事情看得这么清楚。

——这意味着她编故事圆谎的难度实在不小。

其实唐九是信任这位‘伙伴’的，本也无意欺瞒他，只是今晚这事过于复杂——

藏书阁禁地究竟是什么地方？养父此前的任务和暗示究竟为何？吴掌事反应这般快，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其他牵系？未来又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这些问题都萦绕在她心头，却各个无解。这一切逼着她动起头脑，在一切的未知之中权衡自己的性命、同谢子叙的约定，以及，如何不把追冥牵扯到这些危险之中。

唐九难得有些含糊：“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也有点难以启齿，不，不叫难以启齿，总归是说来话长，要不，过一阵子，我再同你讲。”

她顿了顿：“而且这个事，暂且不要让其他人知晓，包括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