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此事非梦

只是现在的脚步更踉跄了些，身边便有人小心翼翼地扶住了他。他便被扶着，摇摇晃晃地穿过了院落，走入了房间。

他一头栽倒到一个榻上，只觉得胃中烧灼翻涌，似乎是喝了太多酒了，他迷糊地抬了抬手，喊着要喝水。

周围的人好像都很恭敬地点头称是，匆匆而去。不久之后，屋门再次打开。进来的却不是水，而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妇人。

看不清相貌，但是隐约觉得此人容貌姣好，很是端庄，自己莫名其妙地好像很信任她。这个妇人抬手抚弄了一下他的额头，有些焦急地说了些什么，似乎又转头吩咐仆从，似乎在说让人取一碗醒酒汤来。

醒酒汤，对，明明是喝醉了酒，的确应该喝醒酒汤才是。自己刚刚怎么就只想到喝水了呢。

许幽下意识觉得很对，似乎自己还启口夸了夸这个妇人。妇人又气又笑嗔怪他一句，随后拿出了个帕子来，擦来擦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幽觉得自己愈发迷糊了，此时门终于又被打开来。一个瘦弱却样貌清秀的丫鬟打扮的女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里的，应该就是醒酒汤了吧。

许幽觉得头有些痛，有些迫切地想要喝汤解酒。旁边的美妇人很是贤惠，率先几步上去便接过汤来。汤勺喂到他嘴边。可许幽也不知为何。自己却没有马上喝下汤去，反倒是莫名其妙地，笑着说了一句……

“新春大吉。”

紧接着，他喝下汤勺里的汤。但一勺一勺地喝毕竟太慢了。他头痛，心急，索性端过汤碗来，一饮而尽。

头脑似乎清明了一些，可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又觉得天旋地转，四下都混沌起来。

温热黏稠的液体好像从自己的嘴巴和鼻孔中涌出，让他呼吸不能，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只能徒劳地挣扎着……

旁边的妇人好像也很快发现了他的异样，她大惊，随后，似乎手忙脚乱地擦着他的脸，焦急且震惊地哭着呼喊着。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好像所有人都在喊着些什么，再然后……

眼前也全都是血。视线模糊，紧接着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仿佛一瞬间坠入黑暗之中。

隐约只回荡着一首《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一切都翻覆且混沌。

自己动弹不得，挣扎不动，呼喊不了。

直到许幽一身冷汗，猛地坐了起来。因为起身太猛，本就被崴到的脚被牵连，痛得他不免呻吟一声。可叫出声了，许幽却是一愣——现在可以出声，可以活动。

刚刚那只是一个梦？

可却又恍若真实。

可是、不对……

耳边怎么还响着那首诡异的《山行》……

许幽只想着自己莫非还没完全醒过来，急得用手掐自己的脸。痛，痛得他直要流眼泪。

可是耳畔那首《山行》，仍旧在回响着。许幽想着自己是真的醒过来了，可为何还有梦里的曲子。以及，这首曲子，它分明就是……

就是那晚后山见鬼时，那家伙唱起来的曲子！

许幽吓得直哆嗦，一时失了方寸，大声喊着：“淼淼！何家淼！你快点回来！淼淼！有鬼，有鬼……”

许幽的父亲是朝中太常，主持祭祀之事，所谓祭祀，既是祭天神、地祇和人鬼。小时候他淘气，曾用那些器皿玩闹，父亲便严厉地教导他，他们一家，所吃所用皆是鬼神赐予，因此对鬼神，即便不能聆听相通，也应长存敬畏之心。

那时候他不信，觉得父亲是神神叨叨。

但现在他信了，却也快被吓死了。这做的是个什么梦啊！！

何家淼几乎是夺门而入，抬眼便瞧见许幽坐在榻上，哆哆嗦嗦地哭。他愣了愣，上前几步扶住许幽：“怎么了，幽幽，发生什么了。”

许幽哆嗦着：“鬼，淼淼，有鬼……鬼在唱歌……”

何家淼愣了愣，他皱眉：“唱歌？”

许幽点头：“对，你听，你听，它一遍一遍唱着，声音不大，但真的有……”

何家淼眉头愈发紧了：“幽幽，你冷静一点，可是……现在周围没有歌声啊。”

许幽愣了——所以，淼淼根本就听不见吗？难不成那恶鬼，只缠着他一个人？

“不可能，淼淼，你、你再仔细听听……就是那晚我们在后山，听到的，那个小孩子唱的歌声，虽然声音有点小，但是真的有的，你相信我。”

何家淼无奈，他攥住许幽的手，又凝神听了半晌，只能摇头道：“幽幽，我相信你，我也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但是我真的听不到，现在只能听到……应当是箜夫子吹奏什么乐器的声音，别的真的没有了。”

“箜夫子，不早了，”文言夫子裴约毫不客气地推开了箜浦云的门。

箜浦云还丝丝拉拉地吹着，听见动静，他放下手里的乐器，转身对着裴约，笑得和煦如风：“裴先生，晚好。”

裴约脸色不佳地看着他。

箜浦云扫了一眼门板，笑道：“裴先生乃是文人，谦谦君子，不想力气倒也不小。”

裴约忍无可忍，毫不客气：“我没工夫陪你玩笑。箜夫子，既然目前大家还同住楼上，希望你不要如此不顾及他人感受，若这几日再听你半夜吹起这诡异声音，便不要怪我写一纸文书，让书院上下，夫子学生都瞧一瞧。”

箜浦云闻言挑了挑眉睫，倒难得有让步之意：“裴夫子如此说，那我岂能再执拗呢？以后宵禁后，我定然不会继续吹奏了，不过，裴夫子，宵禁之前，您应当也没入睡，我应该就是能吹的吧。”

裴约转身就走：“可以。但是现在——已经过了宵禁。”说罢，‘咚’的一声，他带上门便离开了。

箜浦云在他身后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乐器，眸光沉沉。

“哎……停了。”何家淼忽道。

许幽一愣，霎时间脸上表情有几分复杂，且惊且喜且难以置信：“淼淼，你……你能听见那歌声了？你怎么知道它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