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运气不错

马车缓缓前行，出了吴家宅邸，弯弯绕绕，最终拐入一个幽深的巷子里。四下寂静无声，唯有冷月清辉。

唐九在暗处，宛如一匹潜行的貂，四下瞧瞧，却只觉得无比陌生，这里分明也是禹州城，可是与白日里热闹的酒楼、亮堂的书院，真真是天壤之别。

若是不跟来，当真不知，小小一个禹州城，内里竟有这般乾坤。

不一会儿，在一处暗色大门前，这门算不得高，但是门里却架着一层乌黑的步，估摸着，门里更是暗无天日。

马车停下，车夫跳下马车去，在门的铜环上扣了四下。扣了四下，三个间隔，却是长短各异。

不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后出来两个家丁打扮的中年男子，这二人便同这车夫一起，疾步走到马车前，不由分说，径直扯开帘子，紧接着，只听见几声惊叫——车中剩余的几位女子，已然被他们从车里粗暴地拽了出来。

随后，却听‘啪’‘啪’数声耳光声。于是那几位女子便连惊叫的声音都喑哑了。

这三个男人也不多说，又取了个绳子栓住这几个女子，然后牵着她们往门内走去，那车夫还腾出一只手来，将马也牵入门内。

唐九抬眼，略略扫了一眼这门内的黑布，却是紧接着一个翻身，轻巧、利落地挂在马车后面，车夫并未察觉，唐九便在车后，顺顺溜溜地进了大门。

门内更是阴暗，幸而她又是一袭黑袍，进门之后，她一个回身，便又寻了个角落躲藏起来。

大门便又沉沉地关闭，方才仅存的从门外透进来的月光也消失了。如今，门边黑漆漆的，只能瞧见不远处，几盏幽幽烛光。

唐九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外袍和面巾，心下却想，这吴天魁也真是有趣，竟真是把所谓‘见不得光’的地方，做的半点不进光了。

而进了门后，那几个家丁便放开了许多，一边责骂那些女子，一边牵着她们往前走去，全无怜香惜玉之情。

直到走到一个烛火略多的地方。而此处再往前不远，又没有什么光亮了，可那一片黑暗里，却隐约传来了金属碰撞声、呻吟声、哭泣声、还有哑着嗓子说话、咳喘之声。宛如阴曹地府里，冤魂传来的哀嚎。

“别吵了！都给老子闭嘴！”原本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一个家丁，见那三人牵着几个女子过来，对那一片漆黑怒吼一声，那边便安静了。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钥匙来，信步向前走了走，“带回来四个啊，我看看，哪个牢房还比较空。”他点起灯来，唐九方才看清，那一片漆黑里，竟真是许多个监狱一般的房室，而每个房室里，都有许多个女子，成熟的、年轻的、哭泣的、麻木的，抓着牢房栏杆的、跌坐在后面的……

但却是各个形容凄惨，没什么精气神儿。

唐九心下一揪。一段有些陌生的记忆闪入脑海中……家中男丁尽数被屠戮，而女眷则被关在府院西侧的库房，四下都是鲜血，大家起初瑟瑟发抖，而后，被困太久，又饿又累，竟是都有些麻木了。当初，她和尚未死去的亲人们，不就是这番模样吗？

再然后呢？门外闪起火光，浓烟呛鼻，周遭亲人、房舍、物品，全都化为焦土……

这段记忆是她极年幼时，原本早已模糊，可是在瞧见这些牢笼的一瞬间，竟瞬间清晰起来，唐九只觉得心下愈发绞痛，不知何时，眸子已然蒙上一层泪。

“你这回提了这么多次货，现在却只回来四个，看来这回生意不错啊，我想想……若是按单日算，或许是这么久以来，数一数二的好成绩了。”走在前面的那个家丁念念叨叨。

“成绩好又如何，总归这次，也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我们不过是办我们的差事，吃我们的饭，拿那一点点月钱，没什么差异。”后面的人不以为然。

“这路就走窄了啊……你办事办好了，大人觉得你得力，可就容易把你调去那些肥差了，那样，不就有吃有喝有月钱了吗。”说着，又是一阵丁零当啷的翻找钥匙的声音。紧接着，前方的家丁拿住其中一把钥匙，塞进门锁里，门锁有些锈了，发出时而喑哑时而又尖锐的声音，半晌，只听‘咔哒’一声，门终于被打开来。家丁拽住那四个女子，径直丢进库房内。

而此时，原本站在门边的几个女子，突然发出‘呜呜’的哀嚎声，她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冲。可在那间牢房里面蹲坐的那些女子，却都只是抬眼看了看她们，目光空洞且麻木。

紧接着，唐九便知道她们为何麻木了——

一个家丁反手抄起一把鞭子，还未展开，便向着门上，‘啪！’地狠狠一抽。冲在前面的两个女子便吓得停了步子，颤抖起来。

“了不得！当爷爷我是死人是吧！还想跑？！”说话间，家丁已将鞭子展开来，他猛地一抬手甩鞭——

‘啪！’

鞭子断做两节，柄在家丁手中，鞭身和前端却都已落在地上。

家丁一懵，下意识地正要骂人，一抬眼却见面前站着一个个头不高的黑袍人，这人眉眼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你是什么人！敢擅闯大人的库房！若是被抓住，让你求生不……”

“那便先等他抓住我。”唐九冷笑。

“你！兄弟们！愣着做什么！上啊！”那家丁当即一挥手，同时，他身后的家丁和车夫也都抽出刀来，三人齐齐向中间的黑袍人砍来。

唐九身形一闪，按理说三向夹击无处可逃，可只一瞬，她形似鬼魅，已然闪到方才那家丁的身后。

“你运气不错。”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那家丁方才反应过来面前人没了，又才反应过来她出现在了身后，听到了，却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句‘运气不错’是何意。

唐九伸手在他颈后一击，紧接着，这家丁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