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染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跟顾陌城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他生命垂危,她出手相救。
他们分开的这几年,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在心底祈祷他过得不好,甚至诅咒他死的心都有过,可是等到这一刻他真的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了,她却忽然狠不下心来了。
今天是给他治疗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他就没有生命危险了,那么她就可以安心回虚国了。
走进卧室,将怀里的小儿放下,然后摘下自己的帽子和硕大的墨镜,一张安静淡然的小脸露了出来,眼角眉梢带着些许的凌厉。
细细看去,她的皮肤很好,毫无修饰,眉眼都很经得起挑剔,丝毫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母亲了。
将希蓝小脑袋上的帽子和口罩拿下来,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脸,她弯腰柔声道,
“希蓝,你乖乖坐在这里,我一会儿给叔叔看完病咱们就可以离开了!”
今天最后一天,所以她带希蓝一起来了,来见一见这个她应该叫做爸爸的男人,以后或许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了。
她将两人都包裹的这样严实,是不希望被任何人认出来,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她跟他在多年前就已经成为陌路人。
“嗯,妈咪你赶紧忙去吧,我会乖乖的哦……”
稚嫩的童音软软地说着,让她的心底也跟着一阵柔软。
将希蓝抱到墙角的沙发里,她转身便去配药了。结果等她配完药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小希蓝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大床上,她止不住地低吼,
“喂,里见希蓝,你给我滚下来!”
她这一吼,大床上的小人儿顿时委屈地撅起小嘴,黑葡萄般晶亮的大眼里满是泪水,
“妈咪,你不是天天告诉我要淑女吗?那你为什么还用那么大的声音跟我讲话,我又不是听不到!”
慕染染顿时满脸黑线头痛不已,现在才这么点的人儿都已经学会拐弯抹角地对抗她了,这么精明的个性还真是完全遗传了某人啊。
她无奈地走过去低声哄着她,
“好好好,希蓝公主,妈咪错了,妈咪不该对你大声讲话,现在……你可以从床上下来了吗?”
“妈咪,床这么大我又不会压到叔叔,我就乖乖地坐在这里看,不会打扰你的!”
小希蓝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也上来倔脾气了,死活不肯下来,慕染染只好作罢,任由她趴在那里一只手撑着小脑袋打量着趴在床上昏睡中的某人。
熟练地揭开顾陌城身上的绷带给他换着药,他伤在脊椎,差一点就瘫痪了,所有的医生都不敢接这个手术,即使龙门大少庄时离用枪指着他们的脑袋,依旧没有人接,没有人能承担得起龙门顾二少瘫痪这个责任。
因为伤在脊椎,所以他只能趴在床上,她看着他有些苍白但却棱角分明冷峻坚毅的侧脸,心里涌上莫名的酸涩。
是谁说过,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爱,其他的都只是恋罢了。她想,他就是她的那次爱,就是她的那场劫难。
恍惚间就听到小希蓝清脆的童音在耳边响起,拉回了她飘散了很远的思绪,
“妈咪,我觉得这个叔叔比锦爸爸好看呢!”
“为什么?”
她收起自己的思绪柔声问,希蓝是上天赐予她的宝贝,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冷情如她,也可以如此温柔的说话。
“因为……希蓝觉得他的鼻子跟希蓝很像……”
小人伸出小指头戳了戳床上某人英挺的鼻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
慕染染顿时满脸黑线,
“里见希蓝,你这是在变相地夸你自己漂亮吗?”
小人儿顿时不悦地抗议着,大眼里再次盈满泪珠,
“难道我不漂亮吗?妈咪,难道我不漂亮吗?”
“好好好!你漂亮,你美若天仙赛过西施。”
她无奈地说着,转身去拿纱布。
心底却涌上一丝难过,希蓝的鼻子确实遗传了他的,高高的鼻梁,如同一件被精心雕刻过的艺术品,在他脸上看起来是硬朗,在希蓝的小脸上则给人俏皮的感觉。
“呀!妈咪,叔叔怎么睁开眼了!”
希蓝忽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什么?”
她大惊失色的转过身,就对上一双微微张开的眸子,手中的药瓶砰然落地,她浑身颤抖着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醒来的,他应该在她今天治疗完这次之后才会苏醒的,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妈咪,妈咪,你怎么了?”
小希蓝顿时被她的样子吓到,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妈咪这么吓人的样子呢。
顾陌城迷迷糊糊中,只听到耳边有一大一小两个声音在说话,一开始他觉得很吵,后来越听越觉得那个声音那么耳熟,像记忆中她的声音,所以他拼命的想要战胜压在心头的那抹眩晕,努力的睁开眼睛。
恍恍惚惚间,他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让他心头激动,他大口大口喘息着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看清她。
“染染——”
他艰难地开口唤着,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说,是她是她!可是他却怎么都看不清她。
耳边忽然响起一身清脆的童音,
“叔叔,你在叫我妈咪吗?可是我妈咪不叫染染,爸爸都叫她慕子哦……”
希蓝清脆的声音唤醒了慕染染,她冲上前去一把将小希蓝抱下来丢到地毯上,然后迅速抓过旁边以防万一用来麻醉的针,抓过他的胳膊就扎了下去。
她惊恐地看着他的黑眸渐渐失去色彩,最后沉沉闭上,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胡乱地为他包好,她抱着希蓝落荒而逃。
深深刻在她脑海里的,是他不情愿闭上的黑眸里那一抹浓浓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