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是昏睡的白天

第十八章 夜，是昏睡的白天

艳军不上学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肯定不是喜元他们不供，喜元就凭着种地把两个女儿都供到了再考不上了为止，更何况，这是他唯一的儿子，还能自己刨挣学费，老师们又都说艳军这是个好材料，喜元也跟众人惋惜、恨铁不成钢刚过：“咋那死也不去么！”总之，是他自己回来的，初二那年的暑假。

他的舅舅，也兼姑父的卷心，也是多年的老货郎了，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在任何事儿上都不会说哪怕一句话的，自己跑去请求舅舅或者姑父下次去也把他给带上，舅舅答应了。

七月流火，艳军不知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跟舅舅出发了，稚嫩的肩膀由于从小的磨练倒也扛得动货包。

舅舅说要在榆林站下车重新再倒一辆，艳军其实不想倒的，但他几天来情绪一直不怎么高，不只是因为旅途劳顿还是辍学另有隐情抑或不为什么就是人都会有的低落期而已，他连话都懒得说一句了，就跟着搬了货包倒了车。

正当他屁屁懒懒上了车慢吞吞地往下坐时，他舅舅突然把一个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衣襟口袋里。没过几秒钟，就见一位刚上车的小伙子打算买票却在全身上下来来回回地翻，所有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还是等他自己确信并亲口说了出来：“我钱包丢了！”一脸的焦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没等谁再来得及说什么，他恍然大悟般地转过仇恨愤怒盖过委屈、伤心的脸，头略勾着像小孩儿哽咽地委屈着似的，胳膊伸得直直长长的，指着卷心：“就是你！”眼神替嘴巴说了下半句“快交出来！”卷心身子倾了倾，像要躲避什么似的：“你胡说八道什么！”突然又有了底气，身子也往过一伸：“你凭什么栽赃我？”头也扬了扬，可还是矮了些，他真想把脚也踮起去，大概又考虑到了那样也过于出丑了吧，就没那么做，早已有一个拳头伸了过来，是那个小伙子的同伴。

紧接着，你一拳，我一脚，卷心的脸已经花了，只见他捂了脸，倒照了几照，指了指，下车去了，艳军在一边的座位上坐着，傻傻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觉得此刻他兜里就像装了定时炸弹一样，想拿出来又不想拿出来，这四里八乡的，他还年轻，日后还怎么做人······卷心下了车好一会儿，又想了想晦气，才突然记起了艳军，忙转过身来，又是招手，又是张嘴的，就是不知道说了什么，有砖头从车后砸了来，不像什么好人，乘客们都说走吧走吧，人不够出了城也可以再装嘛，不然就索性闹大直接开去公安局，司机和售票员也想息事宁人，就算是免了小伙子的票，反正再没提，关了车门，开走了。艳军双手抱在胸前，出了一身冷汗，人们也没顾得上注意他，车就那么走着，走到了终点站，他又不知怎么上了回家的车，回了家，不再说话，睡着，自己不觉得饿，他舅舅来看过他一次，说分钱的，他还是不说话、眼睛都不眨一下，任由卷心说，卷心觉得不大对劲，留了部分钱，就匆匆走了。

艳军似乎是傻啦，偶尔也傻傻地笑一笑。

再不出门，也没再出山劳动过，一个人卷铺盖住进了圈驴的窑里，没门没窗，没冬没夏，稻草一堆，黄袄一领。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村小学旁边队里的窑洞里，小学的厕所隔了他家修在了半山坡上，课间总免不了看到他们，他们总是那么“憨憨”的笑着，是最最纯真的孩童的打心眼里的笑。艳军蹲在窑口，也是那么憨憨的笑，在冬日里懒懒阳光的照耀下一圈圈散去，在夏日晒得要冒烟的疲惫的榆荫里摇曳轻荡，脸上撒着斑斑驳驳的树影，小孩子们，你推我搡，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飞跑而过······

对于他们的所有记忆也只有这一次次定格的浅笑了。

突然有一天早上，公鸡照常打了鸣，太阳也依旧从东方升起，霞光染红了云彩染红了天。

大人们却都说，艳军死了，病死的。

又回忆之前的种种，推断那是肺炎——之前好长一段时间艳军几乎每天都吐近半脸盆的痰，后来还夹了血。

继而又有叹息种种——孩子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耽搁了学业，耽搁了前程不说，连性命也就这么耽搁了，临死前想吃院里（其实没有大门）菜园的西红柿，可惜那西红柿才刚露了点粉脸，孩子就就着秧苗啃了一口······

于是就有胆大的同学去看那株西红柿秧······

人虽已去多年，村里人说起来还都不忘那个好后生——学习本来数一数二，初中不知几年级的时候，突然自己做主辍了学。

夜，是昏睡的白天，蓝天上是永恒的微笑！黄河、黄土孕育的每一个儿女，黄河水会冲刷他们的苦，黄土会埋葬他们的难。

过年的时候，苏桂明会用最最传统的方法——石磨磨豆腐，逢年过节，赶集遇会，大梨、二梨会捎来挂面······

峁上蹲着的是一个父亲，去年此时的画面久没有褪去，今年，走出来的又能是怎样的一个婆姨？

——多了一道皱纹，或换了一条围巾？

可怜我们这后生！

生活永没有止步！

夜，是昏睡的白天！

蓝天上，是永恒的微笑！

可怜我们这后生！

生活永没有止步！

夜，是昏睡的白天！

蓝天上，是永恒的微笑！

可怜我们这后生！

生活永没有止步！

夜，是昏睡的白天！

蓝天上，是永恒的微笑！

可怜我们这后生！

生活永没有止步！

夜，是昏睡的白天！

蓝天上，是永恒的微笑！

可怜我们这后生！

生活永没有止步！

夜，是昏睡的白天！

蓝天上，是永恒的微笑！

可怜我们这后生！

生活永没有止步！

夜，是昏睡的白天！

蓝天上，是永恒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