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侯旅社

第十章 卖了再买

路程也不长，花脑儿平又将进货事宜，潜规则、注意事项说了一遍，临下车，又安顿道：“大叔，你第一回出来，不要说话，人家看你是个外行可是捉（骗）了,捉一回顶一回么，我跟那狗儿们筶叨（讨价还价）。

两个人晃晃地先去“皮市”。买卖行有买卖行的分类规矩，隔行互不侵犯，行内各分各的一豆羹，赶集遇会，分盘占地，各讲各的春秋。各村“人市”作为聊天集会自然天成，也是仿照这个叫开来的。

花脑儿平来这里打算先去“皮市”卖了上次收来的羊皮，世平在一旁看着收皮子的那个人人把羊皮摊开来，里外看看、摸摸，又和花脑儿平在袖子里捏手商量价钱，你把他的手拨个八字，他把你的手摆个六字，和川口上镇那儿“禽市”卖猪卖羊一个样样皆，嘴里还半骂半笑，一个吼一声：“挣上点儿咁咋行兰么，老子一天驮一背，跟个驴要饭的也似的。”一个骂一句：“咋给你大（爸）都你挣得去也。”最终，六块羊皮分别以老绵羊皮每块40，蓝河羊皮每块80，羊羔皮每块50的价钱成交。临走，收羊皮的来一句：“三年窑皆，咋再来么！”花脑儿平笑笑地又骂一句:“给老子咋咁又挣兰么，老子再不跟你这儿卖兰。”世平看倒是看了个红火热闹，不过，他分不出皮子的好坏，此后一个人出去的时候，不大敢收。

卖完了羊皮卖头发，姑娘婆姨留的长头发临年腊月一剪，也不知人家都收去干了什么。人开玩笑常说：“喂母猪，修水库，驴生骡子死女婿，养女子好比种韭菜，割得容易长得快，女子是娘家的摇钱树······”似乎也不无道理。

花脑儿平的货包终于空了，不过，很快，他又会鼓得连拉链都很难拉上了。

花脑儿平先带世平买了个货包，黑色的帆布大包，花脑儿平的是军绿色的，以后两个人一块走，各背各的也好认。

老远就照见一个干瘦的婆姨，边把点好的钱往衣襟的口袋里装，边帮着顾客将货包往肩膀上抬。这是葛润莲。走进她大堆小堆的店里，花脑儿平这儿看看，那儿抖抖，跟世平说：“咋看，觉见甚能卖拿甚，卖不了回来再给这狗儿退下。”葛润莲也不管，世平不多时在个墙角旮旯里翻出来些薄毛裤，上写“保暖内衣”，葛润莲说：“这两个垢鬼，就是能行，藏在那儿你们都能给我翻出来，这是新来的时新货，好东西，还有弹性，保管你好卖，咋说，要几件？”“看你卖多少了么？”花脑儿平也不忙不慌，丝毫不露出非常中意的心来。“不贵，咱咁惯兰，老顾客么，熟熟皆，还有这个后生第一回来，算便宜些，一口价，15，你咋不要再跟我筶筶叨叨皆。”“昂，拿上么，来五件，世平，你要上，内衣好卖，大小号也好试，人们也不大挑。我这回卖外衣，跟老杜那儿买个也。”世平连同先看好的针头线脑、线衣线裤、床单被罩、枕套枕巾，商商量量，一块儿付了钱，怀着说不出的无比愉悦的心情装在了刚买的货包里，拉好拉链，扛着。

又走过几个门脸儿，就是所谓的老杜的店了。

“你狗儿这回咋要给我算便宜些了，那回把老子捉兰么。你看人家都卖多少，你给我买了多少！”花脑儿平这真是不见其人，先闻其人了。

“你格老子是亏人了，老子前儿还给人家说这个龟孙子这回是把人挣兰，这狗儿长的甚脑子？一天皆挣得就没个够？！”老杜老汉笑着迎这两个人进了店儿，“快回来，倒春寒，冷了，快回来么，烤烤炉子喝上口水么！这个后生谁家的？”站定，将世平端量了一番，“没见过，好后生么，俊个板板皆。”

“就底沟那个雪曾家的大小子么，问过婆姨兰，娃娃也快出百天兰，咁是要跟我出去了么。我说：‘咋走么，年轻娃娃不知道外面的苦，搭个伙么。’”

“昂，我看这倒装满兰么，你咋要甚了？老爷给你行(找，拿的意思)。”

“你就把那个中山装兰呢子袄兰健美裤兰来几件子么，花花布按窗帘样式扯上几个搭，油布照饭桌桌、写字台裁几块······”

几个人烤着火，又家长里短、七大姑八大姨的拉了好些话，甚至聊到了卫星发射。太阳公公不紧不慢悄悄地吊在西山头了，远处的树林也阴阴暗暗的了，不知什么在里面呱呱地叫。

“咋好兰，你咋身着(留步)，我们回也。”花脑儿平站了起来，世平也跟着站了起来，老杜老汉也跟着站了起来，拉住两个人的袖子：“等等么，吃了饭再走，现在这个司机，成天皆放车着了，忙甚了？这今儿的任务咁又都完成兰么。嗳，家常饭么，再身身(闲呆着，常用于挽留客人)。”

“不兰么，早些回了么，还有一道沟要这这两条腿拔子扬了么，明儿过完十五咁就又有正事兰么。”

两个人扛了货包，出了市场，拦了辆公共汽车，不一会儿到了川口上，下了车，掏了车费，货包寄存在了收卖粮油的明放的门市上，皆滚带跑回了家，过十五去咯。

第十一 章 就短你们两个兰汽车和老侯旅社

过完十五，十六一大早花脑儿平就又在垴畔沿上叫世平来了。

是的，过十五，对这次长途旅行来说确实是个巨大的鼓舞，这期间，闹秧歌的散头唱过：“进了你家大门我仔细看，这是一家好人家，一对对窗花儿贴了一个端······”世平还去存富家赶了力成哥哥娶媳妇儿的“事情”(喜事叫红事丧失叫白事，都是事情)也有臭儿一样的讨饭人去讨彩：“迟不来早不来，新人下马我就来。花花枕头细被子，二人好活一辈子。对对核桃对对枣，对对儿女往回跑。跑的跑来跳的跳，金银元宝往回跑，前院骡子后院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