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黄金长命锁

 二

“嘭”的一声。

他撞到了一个人肥壮的腿上。

鱼子千就地翻滚了一转。

鱼子千抬起小脑袋一望。

此人五十来岁，长得高大肥胖。身旁站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宫人。

是父王。高辛王。

跟在后面追撵的奶娘苏八姑赶紧跪下。

“奴婢的罪过，死罪死罪！”

高辛王眼眉一愣：“这小家伙一天天疯疯癫癫的，又在发什么癔症？”

不过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他对苏八姑说：“八姑，好生照看世子。我得去看看孔老师教学生去了……这可是我鱼国几百年来头一遭请老师啊！哈哈哈……”

鱼子千可能真被什么东西吓住了，他来不及喊一声父王。

翻身起来，继续夺路狂奔。

吃了药后。鱼子千渐渐安静下来。

不久就昏昏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鱼子千醒了过来。他伸伸胳膊，伸伸腿儿，他感觉身上盖着什么，他睁开眼，他认出来这是一块棉布。他又睁眼看看四周，木质房顶上吊着一盏马灯。

房间里有些昏暗。

他习惯性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咦，我的辫子呢？

他的头脑里的两个灵魂又开始打架了。

清末酸秀才于小荣是有辫子的。

而世子鱼子千却是一个幼稚顽皮的三岁小孩。

鱼子千的脑袋里又有些嗡嗡地响。

他使劲儿地一伸腿儿，在床上摇晃了两下，轻轻“啊”了两声。

那种嗡嗡的响声随即消失了。

他转眼看到，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胖胖的女人。

是奶娘苏八姑。

她摆成了一个大字。呼噜声从她的鼻孔里和微张的嘴里不断地流泻而出。

鱼子千眼睛咕噜噜地转着，他的手从头上拿下来。

忽然叮当一声。

他碰到了脖子上什么东西？

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把拴着金链子的锁，黄金长命锁。

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鱼子千使劲儿地想了想，他的确记得他脖子上以前从未有过这东西。

那纯色的黄金牢牢吸引着他。

鱼子千好奇地把那把锁凑到眼前，他看到有一个小小的狭窄的黄金锁眼。

他眯缝着眼凑近了那个锁眼。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长衫马褂的人出现在锁眼里。

他身后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

他正奔走在官道上。

鱼子千眨了眨眼。

鱼子千大脑里的另一个灵魂依稀认出来，这不是我吗？

我又向二叔借了六两银子去参加今年的秋闱科考。

我都做了十年秀才了。

今年是第三次参加省里的秋闱考试。

在官道上走着的他神情沮丧。

向二叔借钱时二叔不屑和嘲讽的眼神，二婶百无顾忌的叫骂和咆哮声，都让他感觉万箭穿心。

他整整在二叔家的门槛边跪了一夜，二叔才勉强塞了六两银子给他。

可是走着走着，官道边的野林子里突然窜出几个剪径的强盗。

他们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抢了他的包袱，还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对着他一通乱砍。

鱼子千记得他以前的大脑里也不断闪现出这样的画面。

他一下子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

隔壁床的奶娘苏八姑依然鼾声如雷。

鱼子千又禁不住好奇地拿起那小小的黄金长命锁，凑近了那个黄金锁眼。

这是一个大富人家的私家宅院。

后院辟了一间书房。

上书“三维书屋”。

中间挂一副福禄寿的画。

他穿着长衫端坐在书房中间的太师椅上。

下面是几个王姓族人的子弟。

他这个落第秀才潦倒读书人被请来做私塾先生。

包吃住。每月纹银二两。

每天还管一顿酒。

鱼子千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样子。

五十来岁，面容清癯，清白脸色。

和今天下午在长生殿所见的孔老师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难怪他会狂呼大叫疾奔乱窜。

如同遇鬼。

不过此时的鱼子千在太师椅上坐着，慢悠悠地讲着课。

或者说，他又叫于小荣。在慢悠悠地教授着那些调皮的王姓人家的子弟。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 

“老师！关关是什么意思？”一个拖着鼻涕的王姓小孩问。

鱼子千瞟了他一眼：“鸟鸣声也。”

“那雎鸠呢？”

“斑鸠鸟也。”

另一个王姓小孩马上鼓着嘴学那“关关”声，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却变成了“呱呱”声。

于是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又有一个小孩喊起来：“老师，斑鸠鸟不是这样叫的。”说完，便自顾自地学起了班鸠叫。

大家愣了一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鱼子千板着脸，用戒尺狠狠地敲着桌子。

“肃静！肃静！”

哄闹了一会儿，大家才安静下来，继续听课。

讲了一阵后，鱼子千感觉有些乏了。便喊了一声：

“读书！”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大声念起来。

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秩秩斯干幽幽南山”的，有念“招携以礼怀远以德”的……

真是人声鼎沸。

念了一阵，鱼子千看到那些小脑瓜慢慢耷拉下来，一个个的眼皮开始打架。

鱼子千用戒尺狠狠地敲击着桌面，同时大声地训斥着他们：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些王姓小孩才又振作精神，一哩哇啦地读起来。

忽然有一个小孩举手问道：“老师，为什么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

又一个小孩有些泄气地说：“为什么没有标点，怎么断句都不知道。读着差点断气。”

另一个小孩儿喊起来：“老师，我们为什么要背这些？有什么用吗？”

鱼子千轻咳了两声，板着脸说：“不该问的不要问。”

看着孩童们继续痛苦读书的样子，他心里也不觉漂浮起来。

为什么读书要弄成这个样子，不能快乐一点吗？

难道这世上就没快乐教育法吗？

想想自己就这么苦过来的，各种滋味他自己也觉得不好受啊！

是啊，茴香豆的茴字为什么要有四种写法？简单一点不好吗？改成拼音文字该多好？

为什么不注标点符号？难道仅仅是排版印刷时节约纸墨吗？

为什么要背这些佶屈聱牙的文章？有什么用呢？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去参加科举考试？

鱼子千坐在太师椅上，浮想联翩。

要是能重新回到古代，回到蒙昧之初，回到文字发明之前，我将重新创造一种简单的文字，那我泱泱大中华几千年的文化将会以另一种方式来书写，我几千年的文明将得以改写！

那我不成了千古圣人？

鱼子千越想越激动，摇头晃脑起来。

我必须要穿越到几千年前去。

鱼子千明白自己身上有两个灵魂共存了。

三岁的世子鱼子千。

五十岁的清末落魄秀才于小荣。

要论辈分，三岁的鱼子千是五十岁的于小荣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是于小荣的祖宗八十辈儿。

但于小荣回不去了。

他就是鱼子千。

三岁的世子鱼子千。

他的心里一下子明亮澄澈了。

鱼子千感觉他的头不痛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轻悄悄地坠入了梦乡。

一缕明亮的阳光照进屋里。

鱼子千听到早起的奶娘苏八姑惊呼道：

“小世子，我的个乖乖，你尿床啦！”

鱼子千睁开眼，在朦脓的睡意中眼前有一片淡红的光在晃动。

接着，他看到一个瘦瘦的女人向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