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异世

初冬，天元大陆北端，灰炎山南麓，义国白崎府寒岭郡治下，有一条不起眼的小村落名叫阳西村。

村外三里处，一个低矮山崖旁的破旧木屋里，坐着一老一少。

老者坐在窗边，一身颇为破旧的灰色长袍，花白蓬乱的须发不时随着窗外寒风摆动，专注地雕刻着手里的一段木头，动作不快，但下刀时毫无犹豫停滞，木屑随着他翻飞的刻刀飘洒而下。

老者身旁坐着的少年大概十四、五岁，长得颇为英俊，剑眉星目，一身粗劣的兽皮衣服也难掩其英气。

只是如果细看，少年目光中有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忧郁和深沉。

少年一手拿着一个大酒壶，一手拿着个木雕在仔细端详，他身旁的木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雕。

“老头，我是第几次给你讲我上辈子的故事了？

你相信吗，我原来住的地方叫地球，那里可比这里热闹多了，有飞机、汽车、轮船，还有电脑、网络、游戏机……哎呀，反正说也说不完。

咱们现在这个世界就跟地球的游戏里的世界差不多呢，象魔兽、异族什么的都是那边没有的。

唉，我知道你不相信，换了我也不信，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那些记忆都只是一场梦。”

少年把手中木雕放回架子，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已经习惯了老者的无动于衷。

“可是我知道，如果只是梦，我不会有那么多清晰地回忆，更不会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悲痛，我总觉得是我的选择导致了父亲的死……

如果可以的话，我好想天天陪着他，天天孝敬他。”

少年眼里满是晶莹，他抬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滑落。

他并没有发现，在他提起“父亲”这个话题后，在那短暂的一瞬，老者刻刀的动作似乎有了那么一丝的停滞。

这个少年自然是轮回后的宁东了，从他恢复意识开始，就发现自己已经成为这片天元大陆上的一个新生儿了，诞生在一个叫做阳西村的贫穷村落里。

前世的记忆依然无比清晰，只是那段记忆中止在他吞下那块晶体前的那一刻。

跟以前看过的无数穿越小说不一样，宁东没有落户到哪个皇家贵族，也没有如云的美女相伴，反而降生的家庭贫困不堪。

但是宁东心里没有什么怨怼之意，生活的困苦微不足道，经历了父亲的逝去，使他的心智情感都成熟了许多。

这是一个他曾经向往的冷兵器时代的世界，但同时充满了许多以他原有认知水平无法理解的事物，例如会自行移动寻找水源的树木、以石头为食的噬岩兽等等，还有此刻屋外天空中正在飘洒的淡蓝色雪花。

还好，大多数的东西跟记忆中的世界没太大差别，至少想起父亲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一样的痛。

现在的宁东还没有正式的名字，按照他所在的黑狱族规矩，成人礼后才能正式名字，族人都叫他小木头，因为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怎么哭过，平时也不大爱说话。

而在这个山崖旁的木屋里，多年来住着一个干木工活的老人，也只会用手势与人沟通，从没说过话，大家都认为他是个聋哑人，于是叫他“老木头”。

没想到，这一老一小两块“木头”倒是投缘，宁东有一次来老木头家换东西，看到满屋栩栩如生的木雕就不愿离开了，整整呆了一天。

之后宁东渐渐成为这间破木屋的常客，这里几乎变成了他另一个家。

老木头的木雕有人物、有野兽、有场景，仿佛每一件都拥有生命，都在讲述故事，只可惜老木头只会雕刻却不会介绍。

不过沉默未必是坏事，有了老木头这个足够耐心又能保守秘密的“完美”听众，宁东可以时常分享他前世的经历和记忆，虽然每次都得不到回应，但总比憋在心里舒服多了。

“老头，你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也许因为只有在老木头这里才能畅所欲言，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宁东，到了小木屋这就成了话痨。

“如果一直呆在这破山沟里，没有丰富的经历，你肯定雕不出这些场景来。就说这件吧，这几个士兵保护的这个肯定是身份尊贵的人，你看这铠甲精美得…啧啧。对了，这怪兽是什么？好像挺恐怖的。够邪恶，我喜欢！”

他一边说，一边大口喝着酒，反正酒是老家伙的，不喝白不喝。

虽然青柠果酿的劣酒味道不怎么样，但在这温饱都成问题的穷乡僻壤也绝对属于奢侈品了。

小木头如常口若悬河，老木头照例无动于衷，但木屋里的两人间却有种奇妙的平和自然的气氛。

直到一声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这种和谐：“木头哥，你在吗？大山叔叫你准备好出猎呢！”

宁东一听就知道是邻居家小溪来了，这个比他小两岁（按照重生时间算的话）的丫头整天喜欢缠着他，虽然不太喜欢那种叔叔带小孩的感觉，但相处日久，她已是宁东在这个世界里最亲近的人之一。

小丫头一蹦一蹦地跑进来，裹着一身白色兽皮，扎着两条羊角小辫，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微微翘起的小嘴唇，胖嘟嘟的小脸蛋冻得通红，可爱得一塌糊涂。

按照上一世的标准，这小妞绝对是典型的极品萝莉。

“不是说了不要一个人跑到这边来吗？一个小女孩，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宁东板起脸。

“大山叔找你。”小溪根本不怕这个大她两岁的“木头哥”，拿过酒壶就灌了一口：“哇，好爽！暖和多了，嘻嘻！”

“小丫头片子，喝什么酒啊！”宁东一把抢回酒壶。

其实山里寒冷，小孩子不论男女，一般几岁大就开始喝酒了，只是宁东觉得这么可爱的萝莉捧着大酒壶喝酒，实在不怎么协调。

“你忘了明天就是你们成人出猎的日子了吗？叶子阿姨都快急死了。”

小溪口中的叶子阿姨，就是宁东在这个世界的母亲。

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上辈子他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这辈子却是一个遗腹子，他母亲甚至连他父亲是谁都不肯说，每次问起都只是回答说他父亲已经死了。

对前世父亲满怀愧疚的宁东在这个世界也没有机会去弥补，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但这一世浓浓的母爱也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让他倍感珍惜。

宁东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孝顺今世的母亲，所以他从五六岁开始就尽可能地分担家务，十二、三岁就跟着村里男人们去打猎，现在仅仅十五岁就已经算是个经验丰富的猎手了，村里面的人都知道这个小木头是个大孝子。

而小溪提到的大山叔，是村里最厉害的猎人，传说他曾经猎到过冰翼虎，这是宁东目前听说过的最恐怖的魔兽。平时大山叔经常关照他们娘俩，宁东的第一次去狩猎就是跟着他去的。

大山叔带领的这次成人出猎，是黑狱族男孩每年一次的成人礼，凡是年满十五又未超过十八岁的男孩都可以参加。

只有在成人出猎中独立获得猎物，才能被村里承认是真正的猎手，才有在资格狩猎队伍中优先分配猎物；如果超过三次成人出猎都没成功，那就只能做一辈子打杂帮工了。

为了让母亲日子过得更好，刚满十五岁的宁东就主动申请参加今年的成人出猎。但他并不像村里其他男孩那样把这次出猎看得无比神圣，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次谋生之旅而已。

正当其他男孩和他们的家人都在精心准备的时候，他却跑到老木头这喝酒了，也难怪母亲着急。

“嗯，也是时候回去了。”宁东起身整了整身上那件破旧的兽皮衣，掏出五个冻得硬邦邦的粗麦饼放在桌上。

“走了，老头。村里存粮不多了，你省着点吃，记得拿热水泡过再吃，别磕了牙。”

以往宁东离开的时候，老木头多数是毫无反应地继续刻他的木雕，顶多也就是轻轻点个头。

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地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皮囊。

“啥好东西？”

宁东接过来正想打开看，老木头按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长期相处的默契，让宁东明白老木头是不想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知道，于是很自然地把皮囊塞到了怀里。

看着两个小家伙渐行渐远的背影，老木头的目光一改平日的浑浊，变得清澈而明亮，甚至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神采。

只是这目光中除了温暖和期许外，隐然还有一丝担忧……

皮囊里到底是什么？

回村的路上，小溪不停地要求宁东打开看看。

宁东一边应付着这个小魔怪，一边也压抑着自己的好奇心。

两世为人的经历，使他的心志远比一般人要坚毅得多。直到回到村里，小溪也没有得逞，小嘴翘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