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生而不养

“你是什么人！来人，来人啊！”男子叫道。

“老爷，你没事吧。”杨小娘赶紧扶起地上的男子。往他身上一边掸，一边念着，“可有摔着嗑着？”

“邹姑父？今日我叫你一声邹姑父，你可有在心里把我姑妈当做正室夫人来看过？”江楠道。

“你便是那个名州山坳坳里出来的穷亲戚吧？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一点规矩也没有！”邹同摸了摸胸口气呼呼地道。

“山野村夫也懂得糟糠之妻不下堂，邹姑父可懂？”江楠不卑不亢。

“爹爹，娘亲不行了。”一直待在一边安静如鸡的邹婉莹忽然插了一嘴。眼泪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淌。

“她不行了你不找大夫，找我有什么用？”邹同道。

“呵！没想到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表妹，我们走！这爹你也不用认了！”江楠说罢一把拉起了邹婉莹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这是邹家！她认不认我这个爹，你做不得主！”

江楠头也没回，拖着邹婉莹便往外走。

背后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江楠把邹婉莹拖回房间的时候江茂中和江秀清还在说话，两个人此时都已哭成了泪人。

看到邹婉莹回来，江秀清便朝她轻轻招手。

邹婉莹走了过去，拉住江秀清的手，一句“娘亲”才出口，便哽咽再说不出其他话了。

江秀清颤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封书信，递给邹婉莹，

"婉莹，你这就跟着你舅舅回名州，以后娘亲护不住你了，你一定要自己争气，千万别唯唯诺诺跟个受气包似的了。”

邹婉莹只是点头，嘴里却说着，“娘亲不要，娘亲不会有事的。”

“傻孩子。你离开了邹家，我便也能放心了。”

然后对着江茂中道，“哥，你也不要替我讨什么公道去，替我照顾好婉莹，她可怜……”

这些话说罢，江秀清便头一垂，眼一闭，撒手人寰了。

那夜，宜山镇上吹了一夜凛冽的风，那夹带着湿气的风掠过树梢，呜咽作响。听得人心中也是凄楚难当。

邹婉莹只是嚎啕大哭，连江茂中也成了一个泪人。

江楠虽然才见着这些表亲，但是一时间也潸然泪下。

邹同来的时候已经天色渐亮了。

江茂中看到他，一言不发，上去就是一顿拳脚。

正好杨小娘带了一群仆妇进来，赶紧一群人上去把两人拉开。

邹同气急败坏地叫嚷着要报官。

“你竟如此轻贱与她！早知今日，当年我宁愿带着她一起饿肚子！”江茂中哭道。

“这几年我对她不好吗？是她自己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丫头片子！怪我？”邹同道。

“你既看不上丫头片子，婉莹我便带走了！”江茂中一把拉起邹婉莹。

“不行！”邹同道，“我养了十四年，正是她还我养育之恩的时候，怎么能你说带走就带走？”

“你想怎样？”

“留份聘礼就当嫁给你们江家人怎么样？左右我当年也是留了聘礼带走的秀清。”邹同一脸戏谑的神情。

“你无耻！”江茂中恨恨道。

“不然呢？白送你一个女儿给你养老？”邹同说罢顿了顿，又继续道，

“当年我花了3两银钱娶的你妹子，我吃喝用度供着她们娘俩，如今要个五十两不过分吧？”

“五十两拿来，这俩你都带走！”邹同指了指摊在床上的江秀清和站在一旁的邹婉莹。

江茂中憋地满脸通红。

这个时代孝道压倒了一切，江楠心中道，如果邹同不点头，邹婉莹确实带不走。

事到如今也只能花钱解决这个事情了。

江茂中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便伸手往袖口里去掏。

正在这时，一直只窝在一旁哭的邹婉莹忽然开口：“爹爹竟是这样想的？”

“难不成你还能值更多？”邹同抽了抽嘴角。

邹婉莹慢慢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娘亲离去前给我留了一封信，爹爹想不想知道娘亲写了些什么？”

邹同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娘亲例数了这些年爹爹你宠妾灭妻，虐待嫡女的种种。”

“呵！”邹同讥笑道，“就凭一张纸能说明什么？”

“确实如爹爹所言，这些内容毫无意义。但是还有一些关于爹爹与杨小娘家的杨大人的事，不知道能不能说明什么？”

“无稽之谈！”邹同忽然暴怒。

“爹爹是指着我去联姻哪位老大人呢？是知州王大人还是特使许大人？爹爹就不担心吗？”邹婉莹说着说着竟嗤笑出声。

“你说什么！你想做什么！”邹同大喝一声。

江楠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准备走过去邹婉莹的身边，只见她竟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

邹同见状慌忙后退，“你想干吗！你还想弑父不成！”

“快！快夺下来！”杨小娘冲着仆妇们喊。

但见邹婉莹双手紧紧握着刀柄，冲着围上来的人喊，“再上前一步，同归于尽！”

仆妇们便不敢动了，只是猫着腰围着她。

江楠心中嗤笑，这么多人竟怕那么一个看起来明显营养不良的小丫头，邹家养的下人都不行。

江楠轻手轻脚从邹婉莹身后慢慢靠近……

“俗话说，生而不养断指可报！那么爹爹，我还你便是！”话毕，举起刀便往自己的食指剁去。

江楠慌忙冲过去，想夺走刀，还是慢了一步。

鲜血溅了一地。江楠没有料到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表妹，性子竟如此烈。

她从身后扶住邹婉莹，掏出帕子去捂她的断指。血水一会儿便染透了帕子，这让她想起了那一天往外汹涌倒血的良吉，心中难以名状的痛楚。

“反了！都反了！滚！都给我滚！”邹同气急大喊！

“今日一别，父亲珍重。”邹婉莹道，声音沙哑无力。

江楠看她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滚。赶紧扶着她往门外驴车上走。

“何必呢，就是几个银两的事情，如今你把手指切断了，往后可真的难寻到好人家了。”驴车上，江楠叹着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