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貌丑未敢侍君侧（十一）

云府才艺大比拼热闹了半城，云大公子大婚喧嚣了半城，景城的人们茶余饭后谈论不休的还是云府的青花瓷。

街头酒肆的雅间里，齐寿独自一盏一盏地喝着闷酒。

自从在长公主府见到颜雨泠妙手对战众儒生便对她一见倾心，日思夜念的，却不想大婚之日被颜雨泠摆了一道逃之夭夭，现下那水桶似的颜水灵还窝在尚书府内嚷嚷着要吃要喝拼命胡吃海塞的，齐老夫人病倒了，尚书大人下了朝来便躲进书房哀声叹气。

而他千里迢迢追到景城来，颜雨泠俨然已是云府少夫人。

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然而云府虽然无官无职，却也是景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颜雨泠与云天青是明媒正娶，而且还是府尹裴大人主婚，全城百姓证婚，即便他亮出尚书公子的名头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颜雨泠见他口口声声唤妹夫，唤得那个甜润润，你奈她何？尚书府的的确确撒了好几条大街的喜钱将颜府小姐娶进门的。

直接入云府抢人更是不可能，整个景城的民窑靠着云府撑起来的，多少百姓窑工依附着云府这棵大树生存，动一下云府试试，景城人能把你手撕啰。

他齐公子不是草包，亦久随其父浸淫官场，这一点轻重还是掂得清的。

欲要夺得美人归，先得整死云府，而要整云府，非来阴的狠的不行。

首当其冲，便是要云天青的命。

主意已定，齐公子站起身来，手擎一壶，摇摇荡荡于景城的繁华丝雨中，雨丝飘飘扬扬落在他的脸上，有些温润，不似京城的雨那般冰凉。

忽而，一柄油纸伞遮住了他头上的一方天空，醉眼朦胧中美人儿一袭芙蓉色百水裙外罩烟笼梅花披风，宛若天外飞仙般笑吟吟伫立他的面前。

“雨、雨泠。”他欣喜若狂。

美人儿温婉一笑：“齐公子，你认错人了。”

呃，他定睛一看，竟是在云府中“偶遇”的裴烟烟。

“是裴小姐啊，何事？”

裴烟烟不答，纤纤细指轻轻拿过齐寿的酒壶，又将伞递给齐寿拿着，这才笑道：“齐公子，一人独饮易醉，正好家父缺一酒伴，不知小女子可否邀公子光临敝舍与家父同饮？小女子亲自为你下厨，如何？”

齐寿迷迷糊糊：“有酒有菜，好、好、好。”

这江南的烟雨中，一柄淡绿油纸伞下，袅袅婷婷一对儿鸳鸯似锦，一迷醉，一浅笑。

笑中带着点点阴寒。

她坚信自己的运气向来不差，云府才艺比拼失利，丢了进入云府继而掌控青花瓷业的机会，本是气恨难消，而命运又将一个尚书公子送到了她的手中。

与尚书公子比起来，云天青这个败家傻子就不算什么了。

只要攀上尚书府这门亲，裴大人的的官途便是平步青云，到那时再来对付云府，就不信摆不平！

齐公子出身富贵，京城名流，想必是阅女无数，要想擒得他的人必先擒得他的心，而他既是喜爱颜雨泠那一款，裴烟烟有的是投其所好的本事。

在这异乡微雨中，情场失意借酒浇愁的齐公子，最需要的便是这般柔情似水、情意绵绵又不失大家闺范的妙人儿，更兼如诗似画地撩拨人心。

此刻的裴大人并不是裴烟烟所说的缺一个酒伴，祝府的祝老爷正携其爱子祝少白作客府中，在堂上谈笑风生呢。

裴烟烟引齐寿见过父亲，又得体地一一给宾客施礼过后方才退出厅堂，下去嘱咐厨子备酒菜，转身的霎那，朝着祝公子莞尔一笑，尽显清新妩媚。

祝公子少白微微颌首算是还了礼数，祝老爷看在眼里喜形于色。

祝老爷的心思，裴烟烟再清楚不过了。

祝少白生得亦是眉清目秀俊朗飘逸，长年跟随祝老爷钻研青花瓷技艺，在景城也是颇有声望和名气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微拧着眉心，一副落寞郁郁的样子，也正是这副忧郁清冷的模样，教景城多少女子春心暗投，相比傻乎乎的云大公子，祝公子则成为景城最香的饽饽。

最要紧的是，他是祝府唯一的传人。

如果没有遇到齐公子这棵升官发财树，那么祝裴联姻也未尝不可，只是眼下的情形就得另当别论了，留着退一步备选总是好的。

酒美菜香、觥筹交错，伴着裴烟烟轻捻琵琶半遮面的雅音之间，各怀心思的裴祝齐三人达成了一致对付的目标，那就是云府。

“裴大人，那这官搭民烧……”祝老爷觉得已经水到渠成。

“此事还需多斟酌，不可授人以柄，从长计议哈从长计议。”裴大人说得一本正经。

“云家在景城根深蒂固，百姓仰之，老儒拥之，要对付云家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既然咱们目标一致，自然应当相互帮衬着，官搭民烧非你莫属。不过于本官看来，这事儿还是不要太过于显眼的好，否则齐公子尚可一走了之，你我裴祝两家毕竟根在景城，面子上还是要讲究的，你说对吧祝老爷？”

“那是，那是。”

座中就属祝老爷笑得最大声，云府俨然已是他砧板上的鱼肉在劫难逃，笑声中暗暗咒骂一句：“老狐狸。”

“我只想云天青死，其余都好说。”齐寿念念不忘的仍旧是云天青的“夺妻之仇”，好像只要把云天青弄死颜雨泠就归他似的。

微醺半醉中的三人可谓心领神会，唯有祝少白的脸愈加的苍白愈加忧郁。

云祝两家同为景城瓷业的佼佼者，虽然明面上无甚恩怨但暗地里一直较着劲，尤其祝老爷更是将云府视为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

祝少白与云天青并没有交情，甚至可以说对于这么个每日游手好闲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十分鄙夷，但若是害人，他是千万个不乐意。

然而他无法违背自己的父亲，就象今日祝老爷带他来裴府以求联姻的目的他心知肚明，尽管非心所愿但还是来了，他的忧郁即是对于家教父命的无力抗争，只能将全部的心思用于对青花技艺的研磨上。

齐寿已烂醉如泥被搀进了后堂歇息，祝少白亲眼见到裴烟烟的贴身丫环故意将齐寿搀进小姐的闺房却没有吱声，这是他能够为自己的抗争留的最后一张底牌。

在闺房中，裴烟烟轻而易举拿到了颜雨泠的八字帖。

颜雨泠不惜扮丑的初衷她是知道的，但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坏了裴大人吞噬云府的大计，那就让她与那傻天青捆定一生好了，她不是心高气傲自视不凡么，就让她一辈子砸在傻公子手里方能解她裴大小姐的一口怨气。

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将八字帖交到云老太太手里，教颜雨泠永世不得翻身。

齐寿沉睡之中含糊地唤了几声“雨泠妹妹”，裴烟烟止不住冷笑，这辈子他都休想再与与雨泠妹妹“破镜重圆”。

当齐寿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旁躺着个赤身的美人儿时吓了一跳，宿醉凉了大半。

“完了完了，粘上了。”他不禁一声悲鸣。

粉红帐幔，镏金妆台，脂玉香粉，一看便知是小姐闺房与绣床，他是无论如何也辩不清道不明的。

府尹家的千金小姐与他素日里玩的花花草草可不一样，这种属于粘上了甩不脱的，因而他一般不轻易招惹，这下可惹上大麻烦了，提溜起裤子便想开溜。

“不好了，老爷，小姐出事了。”贴身丫环假意惊慌失措，惊声呼叫。

“齐公子，我见你独自异乡愁闷，好心请你入府一叙，不想你却坑害了的女儿，她还是黄花闺女，你叫她日后还怎么嫁人哪？”裴大人捶胸顿足拉着齐寿不放，“我这破官不做也罢，今日就一起入京去见尚书大人讨要个说法。”

裴烟烟哭着寻死觅活，也抱着齐寿不撒手，齐寿一个头两个大。

就这么毫不费吹之力，裴烟烟让齐寿为与自己的“春风一度”留下了个圆满的结局，在她的娇啼声和裴大人假意的痛骂声中，齐寿无可奈何地签下了与裴烟烟的婚书。

尚书府这棵大树算是妥妥地靠牢了。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尚书府中还有一位明媒正娶的八担重的正牌少夫人，还是赦封的郡主，她充其量只是个小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