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貌丑未敢侍君侧（三）

得知真相的颜雨泠惊呼声差点掀翻客室的屋顶，怪不得如此大张旗鼓的要展示什么才艺，搞得跟皇上选秀一般。

都怪自己一心想入门追寻青狐公子，没料想竟然一踏入云府就是错，阴差阳错地一步步晋级，成了一级备选。

能够经过层层考核留到最后进入厅堂的，不论诗文或歌舞都是极致，如此精挑细选出来的女子，即便未入选少夫人，亦可以领到百两赏金，如果愿意还可以留在云府或进入大瓷坊习练制瓷手艺，将来仍有大把的机会翻盘。

而她在无意之间成了这群应试女子中的佼佼者，抢了别人的风头。

早知如此，便称自己是个未见过世面的乡间女子就好。

“随随便便画个狐狸便能晋级，也不知这些酸文假醋的老学究看出她哪里比我等强了？”

颜雨泠并不关心晋级，小心冀冀地问：“云府可有一位深研青花技艺颇有见识的公子？”

裴烟烟一撩水袖伴着唱腔答她：“有啊，可不是今儿个招亲的大公子。”

“你说的那可人心儿的是二公子云釉蓝，招亲的是傻大公子云天青。”

“傻的？有多傻？”

“四个字，蠢笨如牛。”裴烟烟一语中的。

那些应试的女子便嘻嘻笑开了去：“蠢不蠢笨不笨的其实都不要紧，他再傻也是这云府的嫡长公子，云老太太的心头肉，未来的云府掌门。他二公子再聪明也是庶出，高低显而易见。要不然这云府大夫人都过世十多年了，二夫人始终不能扶正，明眼人一看便知。”

“云大公子他人傻是傻，好在没坏心眼，还讲义气。”

“更何况，人傻不是好控制么，老太太又疼着宠着，将来这偌大的云府可不就是……”

怪不得连府尹小姐也来凑热闹，原来这些女子心中都打好了算盘，个个的小九九都比别人算得精。

颜雨泠暗暗叫苦，逃了尚书公子的婚事千辛万苦来到景城，可不是为了与这些女子争什么云府少夫人的，谁稀罕嫁个蠢笨如牛的花阿花公子！

她素来心思缜密，此次只为了追寻青狐公子而大意了，谁承想会在云府的阴沟里翻了船？哎，让小柔知道了还不笑掉她的大牙？

以云府的财势在景城随便与哪个大富大贵的人家联姻都不在话下，非得来这一出全城女子比才艺招亲的壮举，来的除了那位裴大小姐之外便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女子，足可见这位云大公子的声名真是蠢出了天际去。

她不明白的是，心高气傲如裴烟烟者，既然是府尹千金绝不愁嫁，为何要来趟云大公子这傻子的浑水？

“明明见到青狐公子进了云府，大约也是云府之人。只是他翻院墙进的，可见其在府中的地位并不高，否则门前家丁管家还不恭迎入府？难道，会是那位聪明的二公子云釉蓝？”

“等一等，云府究竟有几位公子？”

裴烟烟被雨泠拽着袖子，十分不耐地甩开了，冷冷地答她：“就两位，一嫡一庶，还有一位庶女。怎么，你打算选庶夫人？”

其他女子便笑开了：“庶出的不叫夫人，那叫姨娘，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除非二公子翻身做掌门。”

“二公子聪慧博学，常常跟随云老爷出入大瓷坊，当掌门也不是不可能。”

“那诸位今日在此争什么？”有女子悄然瞥了裴烟烟一眼，连府尹大人的千金都来争的，必定是个香饽饽，谁也不想轻易放弃。

在女子们的叽叽喳喳中雨泠听了个大概，在她看来，宁愿将这位二公子视做香饽饽，如果他就是青狐公子的话。

乘着天黑又在云府转了一圈，仍未寻到青狐公子的蛛丝马迹，只得苦挨到第二日，也即定三甲之日，到时进入一级备选的佳丽不再以纱巾覆面，才貌俱佳者胜出，因而每位佳丽都仔仔细细地描眉画眼，唯恐落于人后。

裴烟烟依旧采了后花园的一朵牡丹来，斜斜地簪于乌发，娇俏之中又显端庄，实是难得的俏佳人。

颜雨泠则眉头紧拧，扶额想辄呢，忽地眉目一挑，计上心头。

“既来之，则安之。且看我颜大小姐如何治治这蠢公子，敢来招惹本小姐，便吓他个灵魂出窍！”

若是青狐公子就在府中，便轻易不能退出，否则再进来可就难了。听说定选之日阖府上下都会出面，与大公子一道当场定下少夫人的人选，或许到时候青狐公子就该露面了。

颜雨泠再三盘算，既要留下，又不想入选少夫人，那便只有扮丑吓退大公子。

情势紧急也难不倒颜雨泠，这云府是制瓷的世家，瓷胎泥随处可见，随手便给自己赶制了一道“胎记”，洒上茶水往脸上一粘，便成了半边脸的夜叉相，又七涂八抹地画了一双“吊鬼眼”，乍一看，吓死半屋子的娇女子。

末了还心血来潮，薅了两根猫毛粘在“胎记”上，随风那么一招摇，奇丑无比。

“颜姑娘，你这是？”

“小女子实在是被逼无奈啊。”颜雨泠哭哭啼啼干嚎了几声，说自己是被爹娘逼着来应试的，只当是来应个卯，领到银子便走，若说嫁傻子那是一万个不愿意。”

“还是用头发遮住些吧，太吓人了。”

众女子一边表示同情，一边庆幸少了个对手，倒也相安无事，愈发地来帮着颜雨泠往丑里捯饬，给她画了粗重的眉毛，涂了腥红的大嘴，看着铜镜里一张丑脸乐呵个不停。

尤其那位能歌善舞的裴烟烟，特意地与颜雨泠亲热起来，有事无事都站在她身旁，衬得她愈显得娇媚可人。

定三甲可是最关键的时刻，裴烟烟这回使出了浑身解数，定要胜过颜雨泠，虽然她上报的才艺为歌舞不可更改，但她十分精巧地将诗词歌赋交溶于舞中，同时又不忘将青瓷为题，借用云府厅堂陈设之瓷器，舞出了青瓷之魂，精彩备出，令在场人等眼花缭乱、目接不暇。

而颜雨泠依旧施施然以淡墨勾画，一笔一挑之下便有烟霞之气从山水之间隐隐升腾，云老爷看着频频点头赞叹。

尽管她的面貌令人不忍直视，但那些鸿儒不想落人一个“以貌取人”之口舌，都将目光锁定于画上，云老爷更钟意哪个也都看在眼里，如此一来，无形之中颜雨泠又胜了裴烟烟一筹，一甲非她莫属。

天意如此，颜雨泠在劫难逃。

“得了一甲又如何？不到最后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即便是这班老爷们选中你，云大公子不喜欢也是白搭。”这也正是裴烟烟坚持施展歌舞的缘由，毕竟最后选人的还得是云大公子。

裴烟烟瞟了一眼颜雨泠那张画得乌七八糟的脸庞，不明白这些老爷们究竟是不是眼神不好，怎么就定了她是一甲，而她裴大小姐仅仅得了二甲，另一位擅长琴艺的柳姑娘为三甲。

颜雨泠一笑：“谁说一甲没有好处？一甲得的赏银多呀，有百两之巨，够我家小柔好吃好喝一阵子啦。”

柳姑娘诧异：“颜小姐果真只是为领赏银而来？”

颜雨泠咬了咬她的大红唇，苦笑：“反正不是为了傻大公子。”

当初出逃江南并未有多少银两在身，一路花费下来亦所剩无几，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够得百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只是她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百两银子而如此卖力应对一群老学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