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繁云楼

有了杜若从中周旋，再加上杜苍庚夫妇乖觉伶俐，卢芝华没有再计较，鸡飞狗跳的糟心事总算彻底过了去。而杜霜霜受了惩罚，一时半刻也不敢再寻衅，柳无瑕终于得以过几天清净日子了。

说清净、也不那么清净。想到郑絮，柳无瑕心里总是不大舒服，而自那之后，郑絮一直有意无意躲着她，更令她对自己的推测越发笃定。

柳无瑕心情算不得佳，杜苍庚又整日忙于政务，她日日索然，甚至连鸳鸯佩都懒得找，只让瑞香陪着去花园里转一转，权当散心解闷。

兴致不在，越解越闷。柳无瑕信步来到杜梦周那日掉落的长廊边，刚觉得晦气要掉头回去，就见郑絮的身影从长廊另一头匆匆飘过。

“小姐，大夫人方才明明是要往这边来的……”瑞香眼光敏锐，指着郑絮离去的方向小声说道。

柳无瑕幽幽挑眉，轻轻哼了一声：“她若问心无愧，倒不至于老鼠躲猫似地躲着我。她越如此，越证明那日是存心陷害我。”

“这……犯得上吗？就算你们都是杜府的媳妇儿，可各自过日子，谁也挨不着谁，何况您对她礼敬有加，还托无眠公子给她儿子寻了那么多宝贝，她就这么好赖不分？”

“虽说各自过日子，但在阿爹和母亲那里总有个远近亲疏之分。她先进了杜家的门，自然会把后进门的看做威胁。”柳无瑕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泄气，“话说回来，她与我家世悬殊，本就不是一路人，一开始我就该明白的。”

“这倒是。”想起送礼那日的情景，瑞香不住点头，“您还记得她是如何说二夫人的吗？虽然极力掩饰，可那满心的嫌弃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她那样的人，嘴上总说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什么都计较，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令人作呕。唉，当初就不该热脸贴人冷屁股，反惹得一身腥。”

“嗯。”柳无瑕软绵绵应了一声，兴致越发低落，“回去吧，趁着天光好，还是得赶紧把鸳鸯佩找回来。”

连着几日，柳无瑕都无精打采，连饭量都减了大半。杜苍庚看在眼中，私下盘问了瑞香一圈，才知她最近确实心情不佳。

又过了几日，杜苍庚依旧因为军中之事而晚归，柳无瑕让瑞香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待月上中天，依旧不见人影。

“今日这是怎么了？”柳无瑕心里着了慌，刚要派人去虎贲营打探一下，就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你们都下去吧，留瑞香在就行了。”杜苍庚虎着脸将下人打发走，随即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变戏法似地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袱，“来看看？”

柳无瑕不知何事，凑近打开一瞧，原是一套男子衣衫。

“这是？”

“你不是要去繁云楼？快快换上！”

“这个时辰？”柳无瑕一愣。

“当然了！越晚去才越热闹。”杜苍庚推着她催道，“看你这段时日憋得都快蔫儿了，我好容易抽出空来带你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这衣衫是杜苍庚吩咐道生悄悄准备好的，正好符合柳无瑕的身材。待那人换好，杜苍庚抚着下巴忍不住啧啧叹道：“如此俊俏的少年郎，只怕繁云楼的姑娘们见了得疯。”

“说什么胡话？”柳无瑕面上一红，抬腿踢了他一脚，“快走！”

为了不惊动旁人，夫妇二人连灯都没提，憋着笑一路鬼鬼祟祟溜出门。道生早已驾车守候多时，见人来了，赶紧撩了门帘引人上车。

刚一坐定，柳无瑕便开始紧张：“坏了，方才我该再多嘱咐瑞香一句，若有人来找，千万不可放人，只说我们睡下了……”

“瑞香那么机灵，不会有事的。”杜苍庚一把将人摁了回来，拉开侧厢的小窗指给她看，“快看，街面上多热闹！”

虽然从小就被柳如镜当做男孩子教养，但柳无瑕毕竟是女儿身，平常难有独自出街的机会，更何况是夜游。被杜苍庚一拽，她探过身去，但见街面上人流熙攘，路旁酒肆灯火煌煌，一派热闹非凡。

柳无瑕看得有些愣了，顿时将瑞香的事抛诸脑后，只顾趴在窗边往外瞧。

“有趣吗？”

“嗯。”柳无瑕难以自抑地叹道，“父亲很少带我和无眠出门，除了上元灯会，我还没怎么晚上出来过。”

听她如此说，杜苍庚有些惊讶，有些心疼，又暗藏几分得意：“你若喜欢，以后我可以经常领你出来，想去哪儿都行。”

“真的？！”柳无瑕欣喜不已，半信半疑地盯着他，“那你说话可要作数。”

“君子一诺千金。”杜苍庚拍拍胸口，末了又在她鼻尖刮了一下，“待会儿到了繁云楼，你要跟紧我，千万别左顾右盼、没见过新鲜似的，会被人笑话。”

“知道。”

“还有，不许用你这双含情的眼睛和楼里的姑娘暗送秋波。”

“女孩子的醋你也吃？”

望着柳无瑕笑得双颊绯红，杜苍庚无奈拍在她的脑门：“不是我吃醋，是那里的姑娘都野得很。到时候被人霸王硬上弓，我可救不了你。”

二人说说笑笑，不多时车驾便停在了繁云楼门外。隔着绢纱卷帘，柳无瑕只觉眼前星火漫天，仿佛九天玄霄的星子落入了凡间。婉转悠扬的乐声响起，夹杂着女子清丽缠绵的歌调，果真如仙乐渺渺。

“愣着做什么？”杜苍庚一步跃下去，转身拉她下了车，“到了。”

两盏硕大的栀子灯挂在门楼下，随风轻轻晃动，泄了一地流光溢彩。柳无瑕在灯下恍惚站定，纸醉金迷的迷幻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人卷入灯红酒绿的靡靡，令她的心跳猛地快了起来。

“怎么了？”看出她的不对劲，杜苍庚在她眼前挥挥手。

“没什么，就是……嗯，有些紧张。”柳无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步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这辈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知为何有些害怕。”

杜苍庚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别怕，跟着我就好。不过……”他顿了顿，将柳无瑕的手拿开：“你这幅装扮，我们不可如此亲昵，否则旁人会误会的。”

“误会？”

杜苍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今日过后我可不想听见有人背后嚼舌根，说我杜苍庚有什么特殊嗜好。对了，待会儿你就借用一下无眠的名号，省得惹人疑心。放心，只要紧跟着我，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