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农历十月初八那天,天气可真好!蓝盈盈的天空象水洗过一样透明。金灿灿的太阳直晃人的眼。一抹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一个斜躺在床上的女孩儿身上。她叫徐晓云,虚岁十七。她微闭着眼睛正在想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心事。
前两天又有人给她提亲了。晓云以自己还小为借口回绝了。母亲说:都十七.八了,该考虑这个事了。
是的,每当别人提到这个事时,她的脑子里总会浮现一个场景——一个皮肤微黑,相貌英俊的大男孩一手拍着篮球像旋风一样冲了过来,突然一抬手来了个投篮,动作是那么的洒脱,那么漂亮。他叫杨大鹏是晓云的同学。杨大鹏不光球打的好,他还写了一手漂亮的字,不过最吸引晓云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他的眼睛虽然不算太大,却很耐看。他的眼神看上去有点冷漠,但是却给人一种充满正义的力量。
他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人给他提亲?他有没有想过我?怎会呢?从初中到高中整整五年的时间,他可一句话也没和自己说过。可是......
突然一阵喧闹的锣鼓声把晓云拉回了现实。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一摞衣服,叹了口气。今天是她本家一个哥哥春耕结婚的日子,一大早父亲.母亲带着弟弟就过去帮忙了。临行前母亲再三叮嘱:让她中午一定要过去帮忙。说实在的,她一点也不想去。因为她发现自从她上了两年高中,她竟与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格格不入了。在村里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高中毕业后,她就把自己“软禁”在家里。除了帮母亲锁边(晓云妈是个裁缝),就是窝在自己的小屋里发呆。
晓云换好了衣服出了门。街上可真热闹。街道两旁站满了人。大人孩子全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什么似的。晓云走上前去,只见几个吹鼓手吹吹打打在前边开道,后面是一辆披红挂彩的马车,不用说这是新媳妇坐的。喜车后面还跟着一辆扎的比较简单的红花洋布车棚的马车。这辆车是给送亲的孩子们坐的。送亲的女客们手里推着自行车跟在其后。男客们跟在最后面。
队伍缓缓的蠕动着,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蠕动着。晓云闪到了一边。她怕拥挤,她想等新媳妇儿下了车才过去。
新媳妇儿的车过去了,孩子们的车过去了,女客们也过去了。晓云不经意间朝男客们的队伍扫了一眼,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一个身穿蓝色中山装的小伙子身上,那个小伙子眉目清秀,身材挺拔。他推着自行车目不斜视的跟着送亲的男客们走着。
“那不是杨大鹏吗?”晓云揉了揉眼睛,不是他还是谁?晓云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她想喊一声,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喊一个大小伙子,她可没有那个胆量。两条腿机械地跟在后面走。到了新郎家的巷子口,男客们手里的自行车被新郎家帮忙的人接了去。按着本地的风俗,送亲的男女客人是不同席的。男客们被安排在新郎家旁边的院子里。大部分人已经跟着婆家管事的进去了,此时晓云的心里紧张极了。她眼巴巴的看着杨大鹏的背影心里不停的说:
“回头”!“快回头”!!“快回头呀”!!!
也许是心电感应吧,正要迈步进去的杨大鹏突然转过身来,他一眼看到了晓云。他怔了一下,转瞬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欣喜而热切的光。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刚要开口。
“大鹏,你在干啥?还不进去?”杨大鹏扭头一看,是大舅在喊他。他迅速向晓云点了一下头进去了。
晓云望着杨大鹏的背影正在发愣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晓云,快来!二婶让我俩招待客人。”
晓云扭头一看,是新郎的妹妹春叶站在自家的门口冲她喊。“哎。”她答应着,这才想起今天的任务。
晓云和春叶的任务是招待女客。她俩一会儿给客人端茶,一会儿给客人倒水忙的不亦乐乎。晓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差事,心里有些紧张,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不一会儿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脸颊也变得红润起来,像三月的桃 花。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瞅着晓云,嘴里啧啧道:“这闺女咋长得!”晓云的脸更红了。
晓云和春叶把一切安排妥当后便退到门口外边。她们是不能远离的,以防客人们招呼。晓云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春叶叫了声”春叶。”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春叶看晓云忽闪着两只漂亮的眼睛看自己,便问道:“咋了?”
“没,没事!”晓云慌乱低下了头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心怦怦直跳仿佛像做了贼被当场抓住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小声问道:
“春叶,新嫂子在尤庄有亲戚吗?”
“有呀,嫂子大姐是尤庄的。 ”
“杨大鹏是她什么人?”晓云问:
“是她外甥,你认识?”春叶随意问了一句。
“是我同学”晓云的脸红了,心底泛出一种莫名的喜悦。
男客那边酒席很快就摆上了,大鹏无心喝酒,他趁大家忙着推杯换盏的时候悄悄地溜了出来,他想看看晓云还在不在。巷子里除了几个跑来跑去的孩子还有几个进进出出端盘子的人外哪有晓云的影子?杨大鹏火热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晚上,杨大鹏躺在土炕上怎么也睡不着。借着从窗格格透过来的月光看着朦朦胧胧屋顶——破旧的房梁, 破旧檩条,破旧椽子……脑子里却不停浮现出晓云的面容:白皙的脸颊,清秀的眉毛和眼睛。秀气的鼻子,两个微微向上翘着的嘴角…… 大鹏甩甩头想甩掉晓云的影子,可是那影子却像附了魔咒一样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