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响

章响今天一早就跑到我家来了，吃完早餐，他说：“宇哥，你这天天呆在家里也不出去走走，不闷啊。我好不容易休年假，咱俩去C市逛逛去吧。C市有条古玩街，带我去长长见识。”

 我们都是普通职员，说得好听点在国企，其实还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薪阶层，古玩字画那是大佬们玩儿的。自从我有回跟着领导去一个拍卖会，以1500元的价格买回来一副新兴画家描画的马，被领导逢人就夸我眼光毒辣、有鉴赏能力后，公司内部开始捕风捉影的传我常玩古玩。说实话，我对于俩大老爷们儿一起旅游实在没有什么兴趣。最终还是经不住章响的絮叨，随意收拾了两件衣服就出门了。

 C市是个小城市，火车需要6个多小时，快40岁的章响一会儿显摆他的非主流服装，一会儿跟隔壁乘客天南地北的胡侃。我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之中，似乎听到昔锦在问：“你怎么去读文科了？”

 那个年代，进入高二就要文理分家，高一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几个同学坐一起聊天，不知道谁起的头就说起了高二选择文科理科的事情来，我问昔锦会选择文科还是理科，她那天似有很多心事，有点漫不经心的回答我“应该文科吧，我理科不太好”，我脱口而出说“理科不好我可以教你呀，文科好多死记硬背的，累不累得慌”，她似乎在思考，没再回答我。

 暑假里爸妈和舅舅综合大学录取的几率和我的家族遗传病色弱，强烈建议我学文科。据他们说色弱生学理科，以后的选择面太窄了。我并不偏科，文理科对我来说都不难。开学前几天，我偷偷跑到舅舅的办公室翻看高二各班名单，我被分在文科尖子班，昔锦的名字和我隔了3个人，我心里暗暗窃喜，我想当昔锦在文科班看到我和她仍旧同桌，肯定会大吃一惊。

 开学第一天，我很早就到了教室，那个时候的桌子都是两人一张的，我选了教室里最干净完好的桌椅，擦了三遍，把我暑假里练了一半的字贴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我表面上在认真练字，眼睛余光却在教室门口，心里既期待又雀跃。

 当夕阳的余光快从教室溜走，我正背对着教室门口和新认识的同学聊天，突然就觉得背脊紧张起来。我转头，昔锦周身围了圈淡黄色的光，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星光从不太浓密但根根分明的睫毛里或明或暗的投射在我的脸上，她一步步朝我走来，我的心里像在敲着大鼓，喉咙发紧，好像有股气流冲到脑门上了，整整一天在心里打好的见面第一句腹稿完全消失了，我只有傻笑。

 她走到我面前站定后说：“李明宇，我都到理科了，你怎么反而读文科了？”

 她的声音里没有预料中的惊喜，软软的嗓音里似乎有淡淡的哀愁。我忘记了让她坐我旁边的座位，忘记了给她看我暑假练的字，忘记了藏在抽屉里整整一天打算送给她的酸奶和印有海景的笔记本。耳朵里心里脑袋里只有一句话“我都到理科了”。

 时隔这么多年，我每每想到那天，心里还会波澜起伏。当时的心境，看到昔锦时的阳光、空气、她的眼神、甚至她软软的声音，每一个微末的细节似乎都融入了我的细胞，印记在我生命的年轮里，忘不掉，戒不了。我不是个感情细腻和长情的人，这么多年，两任前妻和哥们儿都说我是个理性至极的人。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对于昔锦，对于高中，我有那么多可回忆的场景，我甚至都不记得高二高三我的同桌和历史老师姓甚名谁，可我清晰的记得昔锦头发的颜色和长短变化。

 章响把C市的古玩街吹嘘得就像随手就能淘一件传家宝，实际上这里的管理乱七八糟，摆地摊儿的连张好质量的垫布都舍不得，假玉假银居多，有门脸儿的店铺店员懒洋洋的，出口的话是千篇一律的销售语言，一问到专业还不如我这三脚猫。

 真货需得火眼金睛，就我和章响这幅打扮，连有身价的游客都不如，我们眼里看到的都是假货，商家看我们也如假货不值得多费唇舌。街道还没走一半，我就没了兴趣，章响到一个卖银饰的店里逗营业员玩，我恨不得拉着他的后勃颈就走，以免他丢人现眼、误人误己。

 小姑娘可能看我极不耐烦、兴致缺缺，她越过章响跟我说：“哥，我们这儿有个开了五年的书吧还不错，老板娘以气质和情趣优雅远近闻名，她只每周三在书吧以茶会友，今天正好周三，可以过去玩玩哦。”

 书吧？虽然我闲来喜欢翻翻野史，对文学一道可实在说不上两句话。

 “在哪儿呀？小妹妹咱俩加个微信，你发个定位给我撒，我们现在就过去。”章响估计没听到书吧两个字，就听到了“老板娘人美气质好”几个字，一股子花丛浪子的花痴样儿。

书吧名叫“默”，位于C城的文化地标区域“西子”内。

我和章响打的去往书吧的路上，的士司机说默书吧是五年前“西子”落成时开立的，“西子”开放前两年人气特别不好，无论衣食住行在那边都做不起来，唯独默书吧声名鹊起，成为“西子”的标志性商铺。前几年C城各行各业的人转几道公交车都只为了去默书吧坐坐，这几年随着C城旅游业的开发，默书吧成为很多外地游客必去的景点，据传好多来旅游的客人到默书吧后喜欢上了C城，最后落脚到C城工作成家。

章响显得很兴奋，问的哥去过默书吧没。的哥嘿嘿笑着说：“我就一大老粗，去了那种地方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

章响轻浮的问：“那你见过老板娘没？”

的哥说：“你们这些男人呐，一开始都是抱着猎艳的想法去默书吧，以为老板娘靠美色揽客。我可提前给你们打个预防针，老板娘可不是你们想的那种风尘女，人家正经做生意，你们可别自讨没趣。”

章响明显不以为然，嘴巴一撇还想说什么。我知道他这人不正经惯了，别说出什么让司机半路丢下我们的话来，赶紧拉了拉他，给他一记眼刀。

章响终于闭嘴了，这趟出门真不是个好选择，还不如窝家里躺椅上睡觉。

的士把我们放在西子大门口就离开了，临走还不忘叮嘱我们：“今天周三，默书吧老板娘以茶会友，你们这时候去估计没什么好座位了，逛逛就好，千万别惹乱子。”

章响等的士开走了，不屑的啐了一口说：“什么女人这么牛？不就个小书吧老板嘛，靠我们消费者才会有收入，搞得像圣母下凡，还得罪不得了？”

我说：“西子是文化人去的地方，你把你那套地痞样儿收起来，我们随便走走看看，有啥屁话晚上回酒店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