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晦气

顾婉茹怎么会不开心呢？

她自懂事起，在宫中的一言一行，都要看王嬷嬷这个老婆子的脸色。

明明她才是主子，却什么都要听王嬷嬷的。

王嬷嬷叫她往东，她就不能往西，叫她哭，她就不能笑。

顾婉茹也不敢明着反抗，谁叫王嬷嬷身后的人是皇后呢？

她和五弟无依无靠，全仰仗皇后鼻息生存，活得小心翼翼，还不如一个奴才。

她都十九了，后头的八公主已经定了亲，她的亲事却毫无着落，这也就罢了，天子之女，嫁的晚一些，也是常事。

可叫顾婉茹无法忍受的是，她是众多公主中唯一一个及笄之后还和几个小妹妹挤在绣珠楼里的。

住在绣珠楼里的都是未及笄的公主，加上她，总共还有六个。

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顾婉茹就住在绣珠楼一楼的东次间，这一住，就是十九年。

其他姊妹们，说是住在绣珠楼，其实谁不是未及笄的时候住在自己生母那里？这绣珠楼也就是公主们姊妹聚会时候用的。

只有她，是一直住在绣珠楼里的。

顾婉茹恨透了绣珠楼，恨透了接受姊妹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她做梦都想逃离皇宫。

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后找到她，一说叫她想法子接近裴霁，嫁给裴霁，顾婉茹一口就答应了。

只要能离开皇宫，哪怕让她去做姑子呢，她也愿意。

至于王嬷嬷，死了就死了吧，她巴不得王嬷嬷死了呢。

这个老虔婆，早就该死了。

碧玉被顾婉茹脸上的笑容吓了一跳：“公主？”

顾婉茹回过神来，又变成那个温婉可亲的七公主了：“碧玉，你忠心待我，我也肯定不会亏待了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叫碧玉打了个哆嗦：“公主放心，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那就好，记住你今日的话，我想，你也不愿意变成碧玺和王嬷嬷吧？”

碧玉身上发寒，她记得碧玺，碧玺是王嬷嬷的干女儿，平日没少苛待公主。

有一回嘲讽七公主的生母是个倒夜香的，第二日，碧玺就被发现死在了水井里。

别人不知道碧玺是如何死的，碧玉却知道，她亲眼看到七公主把碧玺推进了水井！

从那日起，碧玉便知道七公主不是个好惹的主子。

她态度越发恭敬小心起来：“公主明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去找镇北王世子？”

“去找他做什么？”

“可是皇后……”

顾婉茹“啪”的一声，将碗给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我当然记得皇后说什么，可怎么做在我，你下去吧，明日帮我准备厚礼，我要去看九妹妹。”

离开皇宫有很多途径，能选择做世子妃，谁不会选择呢？

顾婉茹又不是个傻子，天赐的机会摆在跟前，她怎么可能会错过。

篁园呼啦啦来了这么多人，早上就难得地热闹起来。

宴昭昭照例卯时就起，起来洗了脸便带着八角往摘星楼跑，扎上一个时辰的马步，再和裴霁一道用膳。

烟雨台只剩下女眷，见山先生不好和两个女眷一道用膳，索性就去了映月馆，与顾徵一起。

因离得近，顾衡早上干脆跑来和宴知秋宴明琅一道用膳，这日三个人才坐下来，七公主顾婉茹就到了。

宴明琅和顾婉茹没什么交情，两辈子加起来，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宴知秋常在太后处走动，倒是见得多一些。

她忙叫连翘给顾婉茹加凳子添碗筷：“七公主很是孝顺，我每每去太后那里请安，总是瞧见七公主为太后抄佛经祈福呢。”

顾婉茹笑得很腼腆，一双眼睛全放在了顾衡身上：“福康姑母快别夸我了，我是做小辈的，孝顺太后是理所当然。”

她称呼宴知秋为姑母，言辞之间颇为亲密，看来不止一次这么喊宴知秋了。

宴知秋笑得更是开怀，主动给顾婉茹夹菜：“七公主昨晚睡得可还好？山居篁园，虽然清净，但夜半虫鸣也很是恼人，我才来的那晚上可没睡好，这几日倒是渐渐地晓出其中的妙处，睡得比在家中好多了。”

顾婉茹笑得有些勉强：“我昨儿个也没睡好呢，倒不曾听见虫鸣，只是心里想着王嬷嬷的事，有些睡不着罢了。”

宴明琅似笑非笑地看了顾婉茹一眼，大早上的，这是来找茬了。

偏生顾衡不知道是没听出来顾婉茹的弦外之音，还是根本不在意，压根就没搭腔，笑眯眯地吃着碗里的粥，一脸满足。

宴明琅就喜欢跟顾衡这样的人吃饭，一看到顾衡笑，哪怕面前摆着白粥咸菜，宴明琅也觉得很香。

无人搭理顾婉茹，顾婉茹就很是尴尬，竟然捂着脸呜咽起来：“王嬷嬷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原先还想着为她养老送终呢，没想到她竟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宴明琅只觉得晦气。

大早上的，忽地跑来个人在跟前号丧，是个人都觉得堵得慌。

皇后要想为二皇子拉拢裴霁，也好歹换一个看着喜庆一点的人来啊。

大约是怕顾衡听了不高兴，宴知秋忙拿话岔过去：“事情都发生了，咱们就别想这些了，七公主，来，吃点点心，篁园的厨子做菜很有一手，这点心是用糯米粉拌着木薯粉做的，很好吃。”

顾婉茹谢过宴知秋，却不肯安生吃饭：“我为人谨慎胆小惯了的，王嬷嬷怕我受欺负，便要强起来，她心是好的，只是嘴上不饶人，如今得罪了九妹妹，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也没话说，可是我一闭上眼，就好似看到了王嬷嬷……九妹妹，我这心里着实害怕啊！”

顾衡依旧不为所动，乖乖地吃着自己碗里的粥。

不过是一碗普普通通的小米粥罢了，她吃得却很香甜。

宴明琅也大概明白为什么裴霁会对顾衡不一样了。

换做是她，她也喜欢这样的小妹妹。

谁不喜欢整日喜庆开心的人呢？

“九妹妹，你难道就没有心吗？”

顾婉茹终究是忍不下去了，竟然将顾衡的碗夺了过来：“你好歹说一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