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家宴

裴霁忽地有一丝慌张。

难道宴明琅竟然哭了？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宴明琅啊。

听闻当年宴明琅遭遇强人，清白已毁，是周成益宽容接纳宴明琅，后来宴明琅怀了野种，为不连累周成益而主动退婚，周成益却殿前失仪，两人婚约自此作废。

但二人都为对方着想，郎有情妾有意，还是传为了一段佳话，甚至外头有人为此写了好几段戏文。

裴霁没看过戏，却叫人把戏本子找来看了看。

都是些酸腐之词，看了倒胃口。

他不信这戏文上说的人是他认识的宴明琅。

宴明琅对周成益，应当恨得牙根痒痒深入骨髓，就如同那日王府诗会，见了周成益，宴明琅二话不说就叫人下毒，这才是宴明琅嘛。

可眼前宴明琅又为何而泣泪？

裴霁一只手握成拳，紧张地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宴明琅对周成益还有情？不可能，没把周成益杀了，就是宴明琅最大的仁慈了。

难道是宴明琅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裴霁微微松了一口气，是了，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

任凭宴明琅再怎么刚强，她终究还是个女子。

一个女子遭受侮辱，不得不剩下孽种，忍受他人的非议……这几年，她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裴霁不由自主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宴明琅的肩膀，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收了回来。

宴明琅抬起头来，两颊因忍笑而染上了两朵红云，眉梢眼角都洋溢着笑意，一开口，笑声都要飘出来了：“世子有何吩咐？”

裴霁很是错愕：“你……你不是在哭？”

“哭？我为何要哭？”

短暂的失态之后，裴霁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清明：“哼，县主要如何处置周成益此事？难道就任由他颠倒黑白，污蔑我镇北王府？”

宴明琅微微睁大双眸：“世子说说什么呢，这种小事，世子早就出手料理了，还需要来问我？只要世子愿意，那周成益这辈子兴许都没法再开口呢。”

她说完便款款而去，周成益微微一愣神，抬脚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白术缀在后头，正与周成益新带来的侍卫攀谈。

“你叫什么名字？世子身边的那个哑奴哪儿去了？”

“回姑娘的话，在下冯也。”

白术把这名字念叨了几遍，又追问冯也哑奴去哪儿了：“那个哑奴凶巴巴的，每次见到我家小姐，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有好几次还想拔剑杀了我们小姐呢！若不是看在你家世子的份上，我早就出手教训她了！”

白术亮了亮自己的拳头，冯也盯着那白皙的手看了一眼，面上染上一丝疑惑，这么一拳打过去，恐怕只是在给哑奴挠痒痒吧？

“哑奴办事不力，性子又烈，世子恐她在篁园闯祸，特地把她留在了府中。”

白术“哦”了一声：“早就该这么办了，那个哑奴留在身边，迟早惹事。”

一抬头，瞧见宴明琅和裴霁都走远了，白术又赶紧拽着冯也追了上去。

因人不多，算是家宴，顾衡并没有分男女席面，连屏风都没有摆起，大家围着一张桌子团团坐了。

见山先生也被请来入宴。

顾徵听闻这就是见山先生，吃了一惊，忙起身与见山先生行礼，见山先生还了礼，难得地称赞了顾徵几句，说早就听闻四皇子礼贤下士，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又夸顾徵丰神俊朗，双目清明，是个仁德的君子。

宴明琅微微一哂。

见山先生入世之心如此显现的明显，人在深山中，还能把顾徵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四皇子摸得这么清楚，以前为何不出山？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条腿的缘故？

宴明琅才不相信呢。

必是有人说动了见山先生。

她往裴霁身上瞄了一眼。

是她会错意了。

裴霁的那一封信并不是请见山先生出山教导宴昭昭，而是说动见山先生出世。

请见山先生教导宴昭昭，只不过是顺手捎带的事情而已。

顾徵和见山先生彼此客套了一番便入座。

各色菜蔬也恰在此时被一一端上桌。

“今日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大家不用拘束，快来尝尝这些菜，篁园中的厨子虽不如宫中，但宫中的御厨想要做出这样的风味，也殊为不易。”

宴明琅有些惊讶，顾衡竟然这么大的口气？

摆在桌子上的菜色都较为平常。

一条清蒸鲈鱼，一盆豆腐鱼头，一盘辣炒鱼杂，一盆排骨笋汤，另外有几道清炒的山珍野味。

“这个时节竟然还有笋？”

顾衡颇为得意：“这是我那厨娘想出来的法子，春日挖了新鲜的笋，用盐腌一腌，晒干了，等想吃的时候再取出来用水多泡一会儿就成了，有了这个法子，一年四季不愁没笋吃！”

裴霁是北疆人，北疆不长竹笋，每年镇北王府会买些春笋冬笋回去，但北边的厨子也不会做笋，只会炖汤，煮出来的笋汤也不如今日桌子上的这道普普通通的汤鲜美。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裴霁不免多喝了两碗汤。

菜虽然都是普通家常菜，但篁园的厨子手艺的确不错，就连宴明琅也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饭，宴昭昭更是撑得肚儿圆，早就下了桌子消食去了。

顾衡没吃多少，净给大家伙介绍这些菜色了：“你们来的时候不对，等冬笋下来，做个老鸭煲，用新鲜的火腿吊着汤，那味儿可鲜了，或者是春日来，咱们用嫩嫩的春笋做个油焖笋……”

“诶，你们吃过炒素吗？”她立马回头嘱咐章台，“快去告诉阮妈，叫她明日做个炒素来。”

一顿饭把顾衡忙得团团转。

“我这妹子啊，性子实在是跳脱，叫各位见笑了。”

顾徵拱了拱手，又招呼着顾衡吃饭：“等你过了及笄礼，就不能住在篁园了，想招待世子和郡主县主，就等自己开了公主府再说。”

顾衡沮丧起来：“哥哥，我不想回去，我在这儿住得挺好的……”

“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