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规矩

宴明琅这才看到压在书本下的一本小札，封面上也用了飘逸俊秀的行书写了三个字，园中四季图。

她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我万万没有想到，堂堂千机阁阁主，竟然会有这边旖旎的小女儿情思，竟然会翻阅这些风物图，难不成，阁主有朝一日会抛下这千机阁，去游历四方？”

“说不准的事。”

千机阁阁主绕到了宴明琅的身前，却始终不肯近前一步。

他穿着宽大的灰色道袍，腰间束着山水玉带，头顶戴着道家玉冠，浑身一副家中居士的打扮。

宴明琅从他这身打扮移到了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张银面具，把他的脸给隐藏在了暗处。

“阁主今日打扮得倒是很惬意，想来是我深夜前来，扰了阁主歇息。”

宴明琅与千机阁有约定，只在每月的十五前来，其他时间若是有事关宴家的紧急情况，千机阁自会找上门去。

不按约定前来，这还是宴明琅的第一次。

“无妨。”

阁主很随意地坐在对面的圈椅里，这样瞧来，坐在书案后面的宴明琅反倒成了这里的主人。

阁主也不在意，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嘉成县主一向稳重谨慎，如若没有要紧的事，是不会此时来我这里的。”

“你消息倒是灵通，我被封为县主不过才几日，你便知道了。”

“县主难道忘了我这千机阁是做什么的了？”

宴明琅要的便是这句话：“千机阁乃天下消息最灵通之处，知道我被封为县主也不足为奇，不知阁主是否听说过先皇曾经收藏过的一张画，叫江山图？”

阁主身子往前倾了倾：“哦？前朝名家苏远的《千里江山图》？”

他果然知道！

宴明琅顿时呼吸急促起来：“阁主既然知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阁主笑了，笑声中透着一丝玩味：“当初县主与我做交易，亲口说，只要我将有关宴家的消息告诉县主即可，可没说别的事情也要告诉县主啊，如果千机阁事无巨细都要告诉县主，那这千机阁的阁主到底是县主，还是我？”

言笑晏晏，却暗藏杀机。

宴明琅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没见过千机阁阁主出手，但能够以一己之力创出千机阁的人，也绝非善男信女。

有一回，宴明琅也起了心思，倒不是想杀了千机阁阁主取而代之，而是想窥探更多千机阁的秘密，于是便对千机阁阁主下了毒。

下的是十香散，只会叫人昏睡。

但半个时辰过去了，千机阁阁主依旧好好的，宴明琅那时候才知道，这人竟然一直在防备着她。

例如今日，兴许是知道她指甲里藏毒，阁主始终不肯近前一步。

宴明琅没有下毒的机会，便对付不了这神秘莫测的千机阁阁主，反而会被他对付。

“县主何必这么紧张？”

似乎是看出了宴明琅的小心思，阁主朗声笑了起来：“你救了那人的性命，我说过，只要县主不危及我，我便不会伤害县主。”

宴明琅是几年前无意与千机阁扯到一处的。

当时正值深夜，千机阁阁主忽然悄无声息出现在她房间里，求她去救一个人，当场便许诺，以后千机阁对宴明琅不设防，她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宴明琅不可能不动心，当时就点了头，跟着阁主到了这儿，给一个置身帐子里的人解毒。

那帐子里的人中的是蛇毒，毒性很强，若是再晚一步，哪怕宴明琅来了，也救不活了。

从那以后，宴明琅就和千机阁绑到了一起。

阁主也说到做到，哪怕宴明琅给他下毒，他依旧不曾与宴明琅翻脸。

宴明琅便松了一口气：“是我言语冲撞了，阁主海涵，敢问阁主可知道这《千里江山图》的下落？”

“不知。”阁主很干脆地摇头，“先皇将此图赐予了当时的内阁大学士苏近卿，这苏近卿是苏远的玄孙，先皇言明，也算是把此图物归原主了。”

“苏近卿？是见山先生？”

“正是他。”

宴明琅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后来呢？这幅图又到了何处？”

“苏近卿仕途无望，心灰意冷，散尽家财，隐入山中，这幅图被他随意送给了一个赎了身契的奴仆，可怜那奴仆带着得来的银两财物归乡，图中被山匪所杀，一应财物俱没了，更叫人唏嘘的是，抢了财物的强人也没有好下场。”

“当时关中发大水，那群强人的匪窝正处于山谷之中，一夕之间，竟然尽数被宠坏，不仅从前抢来的财物没了，强人也全都被淹死了。”

宴明琅轻叹了一声。

看来见山先生没说谎，他是真的把御赐的先祖之物随便送人了，而世事无常，这幅图竟然就这么没了，真是叫人感慨。

事情已经明了，宴明琅心中却有百般疑惑。

千机阁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又是如何想着去查探此事的？

她颔首而笑：“千机阁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连这种细微末节的小事都知道得这般清楚。”

阁主倒也不瞒着她：“自然是有人花重金相求，千机阁才去搜寻这张图。”

“是谁？”

阁主伸出一指，轻轻晃了晃：“县主应当知道咱们千机阁的规矩，是绝不会泄露买主身份的。”

“是我造次了。”

宴明琅没有刨根问题，阁主很讲究规矩，她就是问了，也不会告诉她的。

多说无益，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宴明琅便起身告辞。

“县主留步。”

阁主叫住了宴明琅：“县主今日不来，我也是要叫人送消息给县主的，镇北王世子在查县主与千机阁的消息，想来县主也知道了，以后请县主行事小心些。”

宴明琅应道：“你放心，我会小心行踪，绝不会暴露千机阁的所在。”

       马车赶到篁园，恰是旭日东升之时。

一夜奔波，宴明琅几人都有些劳累，睡了一晚上的见山先生却精神抖擞，一下车便说要先见过宴昭昭，再决定是否教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