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并非临时起意

宴明琅走上前看，见她手中端着一盘蔫巴巴的炒青菜，并着一碟看了都犯恶心的白肉，当下便让白术端远些。

然而哑奴在放下水之后，却十分自然地将那两碟宴明琅不要的菜送到了裴霁面前，用手语比划了一阵。

原本以为裴霁这鸡毛的性子，定然对这些简陋的菜品不屑一顾。

可就在宴明琅端过茶水准备填肚子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他居然从善如流地吃了起来。

这样的菜……养尊处优的世子居然下得去筷子。

正在她心中暗自纳闷之际，裴霁淡声道：“你此时不吃，难道是要等到夜半时分跟前来赴宴的宾客一同大快朵颐？”

“厨房不是什么都没有吗？为何说晚上还有宾客前来一同大快朵颐？”

她不解，难道是聚贤山庄是故意用这些残羹冷炙般的菜来打发他们？

不，从方才那管事对裴霁十分尊重的模样来看，不像是会在这种小事上克扣。

“奴婢瞧得真真切切的，只有这几样菜色了，连其他食材都没有，现在天色也晚了，如何能收拾出好菜好饭？”

白术以为裴霁在暗指自己伺候主子不尽心，赶紧解释，又拉上哑奴为自己作证，“不信的话，主子尽可以问她！”

然而哑奴却低垂着眼皮，看都不看她一眼。

“好了，这山庄里诸多古怪，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明。我们行事多加小心便是。”

宴明琅也并不饿，她原本要将这杯茶水下肚，想了想拆下自己头上的银钗，将茶中的茶水匀出来检测一番，银钗没有变色，她才敢放心饮用。

即便裴霁动筷子，也觉得这些菜着实难以下咽，不过他在来之前便料到了这些，让哑奴去马车上取东西进来。

就在哑奴离开后没多久，响起了敲门声。

宴明琅不敢轻易开门，用眼神询问裴霁，裴霁大大方方起身，隔着门确认来人身份：“可是杨管事？”

“是，方才跟过来的几个人，如今已经被送到后院了。我家主子问贵客有没有兴趣。”

杨管事的语气中带着轻松愉悦，仿佛是天大的喜事一般，“来得正好，正愁今夜不能盛宴招待客人，如此倒是一举两得。”

裴霁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叮嘱杨管事动手之前先从他们口中逼问出幕后主使查明身份，便让他先下去了。

全程听完他们对话的宴明琅惊骇不已。

朗朗乾坤，此地离京城不远，居然有人在这里做杀人分食的行当！

她吓得将手边的茶杯碰掉了。

外面的杨管事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他略略提高了声音：“还请小姐今夜寸步不离未婚夫婿，夜黑风高杀人夜，若是惊吓到了姑娘那就不好了！”

说完他便一路笑着离开了。

等他的笑声消失之后，宴明琅这才稳住心神，看向裴霁，“他说的都是真的？”

“今夜有盛宴，宴请的对象不是我们。”

裴霁十分淡定，他在宴明琅手侧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既然不是宴请你我，你慌什么？”

“他们吃人肉——”

话才刚出口，她就对上了裴霁嘲笑的眼神，裴霁眼神中带着不屑，“他们要杀你，难不成你还要心慈手软？”

她自然不会。

但是吃人肉这种事，她还是觉得天方夜谭。

然而裴霁却像是对这一切都司空见惯一般，他冷笑着问她：“养在京城富贵温柔乡的小姐们可知道边疆死守一城、城中弹尽粮绝时如何生存？”

“难道朝廷没有拨去粮草？”

宴明琅想也不想就反问，当今圣上虽然算不上千古明君，却也不是什么昏君，这些年对镇北王府的优待她都看在眼里。

“朝廷这些年拨去的粮草，又有多少能到边疆将士的手中？”

油灯如晦，他泛着病气的脸在油灯的照射下显得无比冷峻，褪去白日间的温润笑容，此时的他显得无比真实，“位于最北的暨城，当十年前为了守住此城，镇守此城的将士在援军和粮草迟迟没有送到的情况下，死守一月有余，你以为是怎么守住的？”

宴明琅怔住了。

如何守住的？

即便她不曾上过战场，大约也能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就在她答不上来的时候，裴霁像是看穿了她的窘迫，毫不留情面地继续道：“暨城城内原本一万二千人，等援军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九千多人。”

如此惨烈，她一时间也对答不上，只得低声呐呐，“可如今跟那时的情况不一样，难道聚贤山庄也吃不上饭吗？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我知晓聚贤山庄所为，可一来，这人肉并非是日日都吃，不过是如抓鸡仔一般抓到了几个贼人，又拿去招待另外几个心怀鬼胎的人，我是置身事外的人，我何必要置喙？”

见她已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裴霁心中畅快。

自见面以来，宴明琅便处处都占上风，他因为身上的毒有求于她，少不得隐忍些脾气，现如今总算是将那日她议论自己徒有皮囊的事反将回去。

就在二人相对无言之际，哑奴从外面回来，她身手敏捷，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宴明琅一一看在眼里，心中对镇北王府的势力也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之前曾听一位在江湖上走镖多年的老师傅说过，练武一途，要想培养出一个出色的苗子，动辄十年，其中要想培养出一个出色的女刺客，耗费心血又更大。

哑奴将带回来的包袱放上桌，见宴明琅眼神灼灼地盯着自己，原本就对宴明琅十分不喜，此时更是直接把头扭到了一边，将包袱中的东西拿出放在裴霁面前。

“你这是早就知道会有此行，所以做好了准备？”

望着哑奴一样一样拿出来的东西，宴明琅惊了，里面除了干粮、换洗衣物，就连擦手的巾子都备了新的。

这哪里临时起意出来避难，分明是早就准备好游山玩水了！

她此时不禁怀疑起了裴霁这一趟出行的目的。

自己之前怀疑裴霁也是为了见山先生而来，可是现在看来，他做了如此充足的准备，倒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追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