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野花含苞,柳条抽芽,暖乎乎的太阳把整条久平街都照得温柔可人。舍末国的使臣一行此刻正由礼部官员引领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前往久平街上的客栈歇脚。他们此行前来,是为了商议两国和亲的事宜。
随行的脚夫们把行李和聘礼一一卸在客栈的大堂地面上,使臣们则拿出礼单对照着自行清点,护卫们依然保持着各自的站位,警戒四周,客栈老板一边挨个虚掩上了大堂的大门,一边嘱咐着店小二给贵客们端碗水喝。
沈昭趴在大堂二楼的走廊扶手上,摇晃着脑袋看着众人忙活。前几日就听三皇子说过,西域来的人,勇猛无比,纵使自己身经百战,号称元和第一大将军的爹爹,也曾在他们手里吃过败仗。沈昭实在好奇得不行,缠了三皇子许久,才得以来看热闹。真亲眼看见了,觉得不过是身形更为高大些,打扮奇怪些,倒也没有三皇子说的那么可怕,赢了她爹爹?也不过是侥幸罢了。
突然,一个戴着兜帽的护卫抬头向二楼的沈昭看来。沈昭吓了一跳,赶紧一猫腰伏下身去藏了起来。这西域人,未免太机警了吧。
其实图额彻甫一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趴在二楼的这位姑娘了。元和的姑娘图额彻也是见过的,温婉端庄,哪有这般不知礼数地调皮。且不说这两国外交的事宜,不相干的本就不应该窥探,就凭他人都在忙碌,她却在一旁明目张胆地看热闹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吓唬吓唬。
“昭儿”,一个清澈的嗓音响起,“等久了吧?”楼梯上的来人,正是沈昭的心上人----三皇子。“昭儿。。。你这是。。?”三皇子疑惑地看着猫在地上的将军府大小姐。
“你怎么才到,我差点就被发现了。”沈昭抓着三皇子的袍子下摆,把他抓过来挡住自己。三皇子扑哧一声,笑弯了眉毛,伸出纤长的手指,摸了摸沈昭的脑袋:“你呀~”。随后也蹲下身,把一只簪子递到了沈昭面前。“刚在路上看到这只簪子,甚是衬你,就想买来给你,没想到耽搁了,害的我的小昭儿差点被发现,是本皇子思虑不周,这簪子就当赔罪,好不好?”
“木头的呀!”沈昭佯装不满,却将簪子小心接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把玩。“看来我在三皇子眼里,就是一块木头。”说完,沈昭抬眼看着三皇子手足无措,张着嘴说不出一句半句的样子,满意地笑道:“不过这簪子古朴,适合我,那就收下了。”
三皇子这才又挺直了腰板,顺手把沈昭拉了起来。“刚看见礼部招待有不周之处,我去交代两句。”说完,轻轻拉了拉沈昭的手。沈昭推了他一把:“赶紧去吧,正事要紧。”
三皇子元璟裕无疑是三位皇子中长得最好看,也最讨人喜欢的。他笑起来就如同这三月里的春风,温暖而和煦。可惜他乃皇帝庶出,以后注定与这皇位无缘。娘亲总是劝沈昭,与三皇子少些往来。倒不是因为他将来无法继承皇位,只因为爹爹支持大皇子,朝中皆知。而娘亲的顾虑沈昭也明白,无非就是觉得三皇子明知道爹爹支持大皇子,还故意接近她,想必没有那么简单。可别人不懂三皇子的真心,她沈昭可是懂得的。三皇子对皇位压根就没有兴趣,他总是说,有昭儿在身边就足够了,将来等大皇子继承了皇位,他就讨一块封地,带着沈昭归隐山田,做一个闲散王爷。每每想到这,沈昭就忍不住地开心。
沈昭在客栈二楼的客室内晃了会,觉得三皇子应该是有事耽误了,今日怕是没空陪她,正打算回去,一名小厮跑来禀报:“沈大小姐,三皇子约您竹庐相见。”竹庐在都城近郊,也是沈昭和三皇子第一次认识的地方,除了他俩没有别人知道。三皇子向来贴心,兴许是要给自己什么惊喜也不一定。沈昭不疑有他,愉快地答应,随即就开开心心地往竹庐而去。
此时的她,尚不知道,这一去就是天翻地覆。
在竹庐中等着沈昭的,并不是三皇子,而是那个吓沈昭一跳的,戴着兜帽地西域人。方才还在客栈,此时怎会出现在竹庐?沈昭心中一个咯噔,还未来得及开口问,突然间,一群官兵从周围的草丛中冒了出来,把竹庐围了个水泻不同。
图额彻转身,看到沈昭也是一脸愕然,这不就是二楼的那名调皮少女,“你到底是谁?三皇子在何处?”图额彻锋利的双眉微微皱起,眼神中透着警觉,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是大将军沈凌平的女儿,他们是来抓你的吧。”沈昭正试探着问,身后传来一声呵斥:“罪女沈昭,通敌卖国,还不束手就擒!”。这声音清澈,再也熟悉不过。沈昭猛地转身,眼前的人,确确实实就是三皇子。然而那往日里舒展的眉,温柔的眼,亲和的笑容都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阴冷中透着一丝讥笑的面孔。
“璟裕。。。?”沈昭不解地喃喃。
“搜!”对方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声令下,几个官兵上来就把沈昭反扣,直接从怀里搜出了那支木簪,递给了三皇子。
三皇子翘了翘嘴角,接过木簪,稍稍一扭,木簪就分成了两截,露出了里面一张卷着的小纸片。沈昭讶然,一时忘了挣扎。三皇子不紧不慢地展开纸片,只扫了一眼,就举起来对着沈昭的脸:“竟然敢给舍末传递城防图,人赃并获!”
沈昭不敢相信。然而西域人进京的事情是三皇子告诉她的,竹庐也是三皇子约的,除了她和三皇子,根本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那这西域人如何而来?还有木簪子,分明也是三皇子亲手送的,里面的纸片他甚至都没仔细看清,就能准确地说出是城防图。
纵使沈昭千百万个不愿意,此刻也彻底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拼命挣扎,想要挣脱钳制。“你陷害我,为什么!” 三皇子并没有回答,知识从身旁的护卫身上抽出刀。“罪女沈昭,通敌卖国,意图脱逃,当即伏诛!”说完,朝着沈昭的脖子毫不犹豫一刀砍了过去。
没有征兆,没有解释,就连多说一句话的余地也没有。那个爱她宠她,待她无比温柔的男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一刀结束了她的性命,不带一丝留恋。
沈昭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地飘了起来,离开了竹庐,离开了大地,一路飘到了朝堂大殿。殿上皇帝颁昭,株连整个沈府。沈昭眼睁睁地看着三皇子带着人马冲进大将军府,肆意砍杀。往日里繁花锦簇,生气勃勃的将军府,瞬间横尸遍地,惨叫连天。鲜血喷洒在墙面,台阶,逐渐流淌到了地面。大哥立刀于土地中,靠着刀柄怒睁着双目,呼出最后一口气,死也不愿意低头。二哥不过是个读书人,笨拙地想要同三皇子同归于尽,却被三皇子轻易躲过,掐住了脖子窒息,亲手断送。爹爹仰天长啸:我沈家一世为国,性命可以罔顾,绝不担这污名,随后被乱箭射死。三皇子亲手取下爹爹头颅,让他不得全尸。母亲不过一介妇人,无力反抗,只能苦苦哀求,求三皇子告诉她女儿的下落。侍女小翠挡在了娘亲面前,单薄的身躯害怕得忍不住抖成了筛子,平日里那双笑意盈盈的,乌溜溜的大眼睛,此刻充满了惊恐。三皇子依然没有放过她,命人将小翠双手绑在马后,让手下一路骑马出城,活活将小翠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得罪过他什么,对沈府下如此狠毒的杀手!停下,快停下!!沈昭大声叫喊着,然而别人却听不到。她伸手去抓三皇子,手却直接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三皇子举刀指向娘亲,沈昭以身相挡,张开双手想要护住娘亲,大刀却穿透了她的身体,一寸一寸戳进了娘亲的心口,蹦出的鲜血溅满了沈昭的双眼。
目力所及之处,整个天地都染满了红色,再多的眼泪也冲不干净的红色。是我!!是我!!是我害了所有人!!悲恸,愤怒,撕心裂肺的疯狂向沈昭席卷而来,她无比悔,无比恨,拼了命也拦不住这血洗沈府的极恶之人。沈昭一时气结,瞬间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