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莲心（1）

后院云淡风轻，桃树上沙沙作响，云云蜷缩一团，静静伏在草地上睡觉，一切都和平时一样。上午吃完阿佚做的早饭后，便去街上为知月买葡萄去了，而还散楼则又开始开门迎客了。不过自从附近的八仙楼开张后，其它酒楼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还散楼也不例外。一向消极怠工的北风便有了由头。

“知月，我看还散楼早晚要关门大吉了，不如趁现在没有亏本，先把工钱结了吧，然后该干嘛干嘛？”

“臭兔子，你想工钱想疯了吧，这还没关门呢，你就想拿了工钱跑路了！”阿佚一向看不惯北风，此时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北风嘟囔嘴道：“我看也快了，要不是上个月一墨那几个学生，还散楼早就关了。”

“好了，都不要吵了。”知月突然皱眉发话道，“大家放心吧，工钱我一分不少。还有，我是不会让还散楼关门的。”

可是等了一个上午，店里依旧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几只麻雀飞到门口歇息，然后被北风用扫帚给赶走了。

“小青，我看还是把还散楼关了吧，另起炉灶。”知月托着腮坐在门口，心情郁闷地道。

玄青挑了挑眉，“你上午可不是这么说。而且我不叫……”他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的身影，知月顿时眼睛一亮，起身亲自去招待。

“这位大哥，我见你面生，应该不是京城人，不知大哥是想打尖，还是住店呢？”

北风冷汗，这反应，比他还积极！

那男子三十岁上下，一身风尘仆仆，胡子拉碴，长发飘飘，一看就知道是从外地来的，而且他手上还有一把陈旧的佩剑。他见招待他的竟是一位如花似玉的老板娘时，可能是自己这一身邋遢模样让他不由得有些赧然。

他顿了顿，道：“你们这可以住店？”

“可以，不过鄙店小，就几间客房，只许像大哥这般外地来的住。大哥可是住店？”

“只是随便问问，不住。”

知月份的笑容僵硬了几秒，好一个不住随便问问。

北风已经擦好了桌子，那男子坐下，佩剑放在桌子上，开始点菜了。

“你们这儿有酒吗？”

“有竹叶青，梨花白，秋菊杏花青梅酒，桃花醉，百花香，杜康还有流霞酿。大哥要哪种酒？”

“最好的那种。”他话不多，可那浑厚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一种威胁的气味在里面，让人背脊莫名发寒。凯风和北风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她妩媚一笑，“那就桃花醉吧，本店秘制，保证至烈，至醇，大哥喝得过瘾。”

“给在下来十坛。”

知月一听嘴角忍不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笑容又僵了。这人是打算喝死在她酒楼里吗？一下子来十坛，先不说他能不能付得起这钱，两坛便可把一名大汉灌倒，更别说十坛了！

大哥，你要是想寻死，出门找个没人的地方拔剑自刎就行了，何必来她这儿，本来生意就不好，出了事还怎么开门迎客了。嘴上却道：“大哥，十坛是不是有点多了，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那就九坛吧。”

这就少一坛啊！

北风听了也忍不住和凯风交头接耳道：“哥，这人是不是失恋了？不然哪有一下子喝这么多酒的，连我都喝不了这么多。”

“不要乱说。”

“那就是他老婆跟别人跑了！”

“……”凯风。

知月没办法只能让北风去拿酒，谁让他是客人的。

“再给在下来一碟花生米，两盘烧鸡。”

“大哥还需要什么？”

男子笑了笑，“就这些了。”

不一会儿，酒菜都上齐了，男子见到酒，就像见到许久未见的挚友，扑上去就是猛灌一坛，见了底，脸色红润的男子又啃起了烧鸡，鸡骨头随便扔在桌子上，骨头缝里的鸡肉都没有放过。

北风见到这场面不由啧舌，他道：“吃相这么难看，这人是饿死鬼投胎吗？”

“北风，怎么说的，不准说客人的坏话。”

“我没说坏话，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也不行。我这个月的工钱不会再分给你了。”

“别啊，我知道了哥，我不会再多嘴了。”

知月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个标准的笑，站在男子身旁，笑得北风身子发怵。

“我说哥，知月可从来没有对客人这么上心过，她一向懒得招待的，除非有贵客，可是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贵客啊？”

“你忘了知月说过的，客人都要平等对待，细心照顾，无关富贵。”

“什么无关富贵，我看是她怕还散楼没客人到时候关门大吉，她心里着急了。”

男子吃完烧鸡，又灌了两坛桃花醉，吃起了花生米，可他的脸上除了些许红润，便没有任何醉了的迹象，看来是小瞧了他的酒量。

五坛下肚，男子好久没有喝得这么过瘾了，又让知月添了几只烧鸡和两碟花生米。

不知不觉日头偏西了，男子还在喝酒，北风馋过之后，已经坚持不住趴在一张桌子睡去了，凯风和玄青也都在小憩中，只有知月还在一旁招待，不过她的脸上也早已没了笑容，显然也是觉得倦了。

又过了一会儿，连知月也坚持不住了。

男子足足喝了九坛桃花醉，酒足饭饱，他轻轻打了一个饱嗝，声音压的很低，生怕会吵醒店里的人。他望向四周，店里的人没有被他吵醒，于是他喃喃嘀咕了一句“对不住了”就打算走出还散楼。

可是他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便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他回头，没有见到人，他低下头，却见一只白色毛茸茸的动物咬住了他的靴子，紧接着迎面就来了一个人。

“这位客官，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家店里还养了一只小狗……”他还没说完，便意识到不对劲，只见身前男子温文尔雅，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他蹲下，那只毛茸茸的动物松了嘴，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并没有纠正他的话，只道：“云云，他是客人，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对客人无礼。这位客人实在抱歉，打扰到客人了。”

男子愣了愣，最后哀叹一声。

“哪里。”

“客人，你是不是忘记拿东西了。”柳之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他身后桌子上的剑上，“那把剑应该是客人的吧？”

他这才发觉，自己只想着离开，却把自己的剑落下了，顿时感到困窘。

“是……在下的。”

“客人如此着急，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男子进退两难，眼前这人一看就是店里的人，进去取剑只怕让人察觉，就这么走，剑怎么办？

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办法，只好放弃了。

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还散楼里却十分安静，静得诡异。

知月沉默许久后，才冷着脸道：“自从还散楼开张以来，还没有人吃过霸王餐，你是第一个呢。”

“在下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实在找不到酒喝，在下也不会如此。”男子紧握剑鞘，立在正厅中央，像是在忏悔，神色哀伤。

“原来是个嗜酒如命的酒徒。不过能喝九坛桃花醉不醉，你倒是一位奇人。说吧，这笔账你打算该怎么还？”

“我……我不知道。”

“来人，关门。”知月义正词严，“给我放兔子咬他。”

“兔子？”男子愣了愣。

“……兔子？”北风和凯风也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就听她又道：“开玩笑的。”

“……”男子。

北风有些生气，但也只好忍着了。

男子清了清嗓子，莫名挺直了腰板，道：“就算老板娘叫来官府的人来抓在下，在下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知月听了，暗自腹诽，吃了霸王餐还能理直气壮的说这句话，你还能要点脸吗？

“只是在下有一个问题。”

“反正你跑不掉，有什么问题就不妨问吧？”

男子看了看桌子上的九个空酒罐子，问道：“在下行走于四海八荒，自问喝过这人间大部分的名酒烈酒，从来没有醉过，只是今日，这桃花醉让在下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在下……”

“慢着，我说大哥，你要是回忆，能提前说一声吗？”知月突然打断他，“所以你要问得问题到底是什么？”

“不知老板娘是如何酿出这桃花醉的，在下想知道其中的玄机。”

“商业机密，恕不奉告。”

男子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是在下冒犯了。”

“不过。你要是能讲个令我满意的故事，说不定我可以为你免单一次。”

北风听了有些难以置信，玄青也停止了拨弄算盘，听知月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平日里没有什么喜好，唯独收集各种故事。大哥①看起来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