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夏蝉（3）

其实大树很明白，等它长大后，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多了，可是即便如此，大树也希望夏蝉能有破土而出的一天，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快乐地活完一生。

三年很快就过去，夏蝉也终于长大，可以破土而出了。大树平时都会和夏蝉说很多话的，可是那天夜里，大树一句话也没说。

月光如水，周围十分静谧，一只夏蝉从土里缓缓爬出来，然后爬上大树上，牢牢抓着树皮，最后把那沾满泥土的外壳蜕去。

一阵夜风吹来，夏蝉抖动了一下变硬的翅膀，双翅展开，向夜空中飞去。

“大树爷爷，我要去看看这世界了，等我回来吧！”

大树还是一副光秃秃的模样，一点生机也没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树的寿命就已经快要耗尽了。

它缓缓睁开眼，望了那弦月最后一眼，愣了许久，一切又回归到了平静。三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里，风要比这时候冷些，一只弱小无助的小家伙不小心闯进了它的余生里，像一只萤火虫一样，给它带去了点点星光。

如果没有它，那时候它就已经死了吧。

夏蝉没有飞出去很远的地方，因为它害怕迷路，害怕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它用了一半的生命去看外面的世界，去看大树曾经告诉过它的东西，比如天上的白云，碧蓝如洗的天空，还有金灿灿的日出与日落，大树没有骗它，那些都是真的，真的很漂亮。

夏蝉飞了整整十余天才回来，因为日夜不休，早已疲惫不堪的它却异常的兴奋，因为它将要把这一路看到的所有都告诉大树，分享这一路上的趣事，就像这三年里它对它说的那样。

可是夏蝉还是错过了，当它飞回那棵大树上滔滔不绝讲了许久之后，才意识到，它的大树爷爷已经永远听不见了。

“大树爷爷，大树爷爷……”夏蝉十分伤心，它伏在一根枯枝上哭泣，它终于知道眼泪是什么样子的了，没有任何颜色，带着说不尽的苦涩与孤独。

“大树爷爷，你说话呀……我来看你了，你为什么不理我了……是生气了吗？”

“……我今后再也不走了，什么世界一点都不好看，我只想陪着大树爷爷一起说说话……”

“大树爷爷……”

六月突降暴雨，山上的洪水如同猛兽一般咆哮着冲下山去，把所有一切都吞没，也包括那棵早已枯死的大树……

知月从一家点心铺出来，一边吃着刚买的枣糕，一边顺着这条街一直走，最后走到一处巷子口停下了脚步，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妇人正挎着竹篮往这来，看样子是出来买菜的。她想了想，最后眼睛一转，径直朝那小妇人走了过去，然后假装自己不小心，迎面撞上了她。

“不好意思。”知月说完，刚想走，却被那小妇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力气虽小，却带着一股子倔强气。

小妇人穿着十分朴素，却有一副美人胚子，大眼睛，小嘴巴，只是身材要略纤瘦了些。

“有什么问题吗？”知月转头问道。

小妇人咬了咬嘴唇，松开了手，扭头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看错了”，说完便急着要走。

知月莞尔一笑，叫住了她，“你怎么跟一墨一样傻，被偷了东西，都不知道要拿回来。”

小妇人站住，转过身微微一愣。

“给你。”她把钱袋还给了她，“你是刚来这儿的吗？我从来没见过你。”

小妇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你带我去你家吧。”

小妇人又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她，用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的眼神。

“你不用害怕，我是来帮你的。你是一只夏蝉， 对吧。”

夏蝉的家其实并不算是家，只能勉强算是睡觉的地方，因为那是在一片乱石岗的茅屋里，四周一户人家也没有，十分偏僻。

“若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知月大人见谅。”

“你不用跟它们一样叫我大人。”

“那……知月姑娘。”，夏蝉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茶端给知月，“请用茶。”

知月并没有急着喝茶，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夏蝉，世间众生无论生死，皆有命数，仅凭你这种低级妖灵是无法改变的。你还想着为自己增加寿命吗？”

“知月姑娘想必误会什么了……不是为了我。”

“那是为谁？”

“是大树爷爷的。”说着，她抬脚走去后院，知月也跟着她来到后院。只见一棵粗壮的枯死的树立在土里，若不仔细看，真以为是一棵烂木头立在那，其实不然。知月愣了愣，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这里怎么会有茕树的魂魄？”

“知月大人也知道茕树？”

“那是一种非常孤独的存在，上古时期遗留下的古树。因为它们根茎上以及枝叶都带有剧毒，有沾之必死的说法，所以这也导致它们极受破坏或者利用，变得十分罕见。”

“它就是我的大树爷爷。它生病了。”

知月走过去，用法术感应那棵大树残存的最后微弱的气息，摇了摇头道：“可惜我不是大夫，没办法治好它。”

夏蝉闻言突然流出了眼泪，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道：“我就知道，所有人都讨厌大树爷爷。可怜我只是一只夏蝉，法力低微，无法为大树爷爷再续寿命……要是，要是……我可怜的大树爷爷啊……”

她最见不得别人哭，不由感到一阵头疼，她急忙安慰道：“好了不要哭了，你不是去找过妙大夫了吗，它怎么说？”

“妙大夫？它是什么人？”

“你不认识妙大夫？”知月感到诧异。

夏蝉拭去眼底泪水，哀声道：“我带着大树爷爷的魂魄四处游荡，最后听了一个大妖怪的话，他说在京城里有一位叫知月的大人可以帮助我，几天前我才来到这，哪里有时间认识什么妙大夫啊。”

知月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那只癞蛤蟆坑了，只是夏蝉是最近才来到这的，它又是怎么知道的？

“知月大人？”

她这才回过神来，“夏蝉，我带你去找一个人，他医术高超，应该可以治好茕树。”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身影从墙外跳了进来。落地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癞蛤蟆。

“知月大人，我来了！”说完，它化身一名大腹便便，满脸麻子的中年男子。“

你还知道来？！”知月一见，冷声道。

妙大夫笑了笑，“知月大人说笑了，它是我的病人，我一个大夫怎会不亲自来。”

“懒得跟你斗嘴皮子，把它治好，之后我再跟你算账！”

“是，知月大人。”说完，他走到那棵茕树旁，边转着圈，边细细观察，最后伸手挥袖，亮起一道金光，那棵茕树的魂魄隐隐发出幽光回应。过了一会儿，妙大夫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水，转过身对夏蝉道：“夏蝉，这棵茕树可还有身体？”

夏蝉愣了一下，才道：“有，只是遇上了洪水，被埋在了泥土里。”

“那就好。”妙大夫笑了笑，“只要让它重新发芽，枯木逢春还是可以一试的。”

“真的吗？大树爷爷真的可以活过来吗？”夏蝉十分激动地道。

“只是有一个小小代价。”

“什么代价？”

知月在一旁默不作声，从刚才就一直盯着妙大夫的一举一动，听到他说代价的时候，她更是竖起了耳朵倾听。

夏风习习，茕树的魂魄虚无缥缈，如同幻境。

妙大夫说完，夏蝉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低下头，嘴唇几乎要被咬破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抬起了头，眼神坚定，“我答应！”

知月闻言不由一愣，她忍不住开口道：“你可是想好了？”

“若不是大树爷爷，当年我可能早就饿死了，它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自知这只夏蝉性子倔强，便也不再劝阻，只道：“那你给我讲讲你和茕树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