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怨灵

幽冥者追踪怨灵，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猎物跑了，自己搞不好还吃了不小的暗亏。可就算这样的结果，也算不上打击吧。极其严重的打击，易名现在简直就是失魂落魄，眼神定定的，面色好像还发了虚，他就这么跟个梦游状态似的向我们走过来。走近了，也不抬眼，我甚至怀疑他压根就没发现我们。

徐朗的神情连带着凝重起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易名震了震，终于抬起了头，不仅是我，连徐朗都变了脸色。易名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哪里还有半点先前冷漠的痕迹，非但不冷，还炙热得可怕，仿佛一滴蜡油滴进了他的眼眸，翻搅出炙热、焦灼以及痛苦。

很奇怪地，那痛苦，一直刺到了我心里，对于一个相处还没超过两小时的陌生人，我能够说我感同身受吗？

“你没事吧？”

易名一愣，偏过头瞧我的目光竟然是诧异的。我这才发觉我居然自来熟地搭上了人家的胳膊，而且还两只手一起拽着。靠，太丢脸了！我赶紧松开，控制不住地脸上一阵阵发热，不敢去看易名，眼睛东瞄西瞄的，不经意又撞上了徐朗那个德性。

徐朗那个德性，表情怪怪的，即使不太像幸灾乐祸，总也含了几分玩味。我几乎以为他马上就要开口取笑我，结果他只是没头没脑地问了易名一句：“是她？”

经过我这一打岔，易名好像平复了许多，起码表面上像。他微一摇头，否认。徐朗并不意外，面上一反常态叹息的模样，“这么说，是有她的消息了？”

易名又是一震，一瞬间极其强烈的反应，他果然只是表面上的平复。徐朗轻吁了口气，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不问，易名更加不会主动开口。他们两个就这样默契地各自沉默了，把我这个局外人理所当然地隔绝在了沉默外面。

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一旁，等这两个少爷把他们的心事都想清楚了，然后再来处理“我”这档子麻烦。实际上，我并没有等太久。

易名仰脸望天，天光已然晦暗，“我们快走吧，天就要黑了。”

“是啊，天黑就麻烦了。”徐朗附和，跟上易名的脚步，和他肩并肩。

什么意思？天黑麻烦什么？大家都成鬼了，鬼怕什么天黑？我这略一晃神，再醒过味来，居然，居然！他们俩谁也没来管我！自顾自地走得都快没影没踪了，我赶紧一溜小跑追在后面，扬着嗓门问：“哎，我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徐朗头也不回，向后比个自认为潇洒的手势：“到了你就知道了。”

……

到了我就知道了。可他知不知道，在没到之前，我死了多少个脑细胞。一开始我猜，他们是要送我去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但是徐朗说过生魂只有等到回魂夜以后才有资格进入幽冥。因此，第一个可能，Pass！那么，就是去一个临时聚集地了？会不会那里有一大堆的生魂，搞不好我还能遇到熟人，就算我不认识他，他认识我也可以啊。大家坐着聊些以前的事情，说不定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片空白跟个没头没脑的傻瓜似的。

然而，事实证明，我不是没头没脑，而是脑洞开得太大了。什么生魂聚集处？我们就只是进了一间hotel。注意！这可不是精灵旅社黄泉客栈那一类特别有灵异范的地方，它就是一间hotel。位处闹市街头，外面有泊车小弟，里面有前台客服。我们竟然还和“人”，是活生生的人啊，一齐进电梯出电梯。徐朗竟然还有房卡，我们竟然还要刷卡才能进门。

我死了吗？我真的死了吗？

“你死啦，你真的死啦！”

该死的，徐朗又在读我的心，而且还读得特别不耐烦。他大剌剌地往沙发一躺，吊二郎当脑袋搁在这边扶手脚搁在那边扶手，“哎哟喂，这一天，累死我了。”

我拿眼白斜他，我脑子坏了才会在刚一开始见面时把他当帅哥型男。徐朗在沙发里侧过身子，一只手撑着下巴，标准美人鱼的姿势，相当“妩媚”地：“怎么？我这个样子不帅吗？”

我无语，白眼望天。徐朗不鸟我，问易名：“你怎么还在？你不打算出去了？”

托徐朗的福，我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观察易名。易名，还是不正常的，一丝丝不易觉察的神不守舍，些微犹豫：“我要是走了，这里——”

徐朗大而化之，“你怕什么？这是我们的地盘，不会出问题。”

易名垂下眼帘，再一沉吟，下定决心：“好吧，交给你了。”

那个“了”字还在我的耳畔，我只不过眨了一下眼睛，易名已经不见了，凭空消失。哇，这就是所谓的“移形换影”？不对，这是武侠小说里的。放在当下的背景，应该叫做——转换空间？既然可以嗖一下来，嗖一下走，我们干嘛还要费半天脚力？

“那是因为，他能，我能，但是你不能。所以我们就只能迁就你了。”徐朗懒洋洋的。

我也懒得理他，一屁股坐到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里。果然，脚真酸。做鬼也会脚酸，这鬼做得还不如做人。

“首先，你的概念错了。鬼和人只不过两种不同的存在形态，只是相对而言，鬼不会比人厉害到哪里去。另外，能够做人，谁愿意做鬼？”

的确，徐朗讲得有道理。可我就是看不惯他有道理。“鬼要是没有人厉害，那为什么能把人害死？还有什么鬼上身啊鬼打墙之类的。”

“我说了，你概念错了。比人厉害的，不是鬼，是怨灵。积聚了怨气的，才可怕。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现在不是鬼，是生魂。并且——”徐朗突然坐起来，一改玩笑之色，“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如果你不能在七天回魂夜之前弄清自己生前的来龙去脉，你就可能会被幽冥拒绝，永远也成不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