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三六九等

“啊这……”

刘先生这番话让我恍然大悟。

我这才明白。

刘先生想让我赢了她们的钱，并不是想看我有没有这个赢钱的能力。

而是想看我有没有这个决心！

也就是说，他早就料到我可能会因为同情，动了恻隐之心，从而不忍心去赢两女的钱。

刘先生冷笑道：“你要做我们这行，在每个赌场，每张赌桌，都会遇到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如果每个人都是可怜人的话，那还需要我们干什么？我们还混什么？”

刘先生说着，顿了顿。

他左右环顾了一阵。

确定周围没人之后，他才凑上来，压低声音道：“还有……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是在骗你呢？我跟你赌钱的时候，我也可以跟你说，我很可怜，那你是否会同情我呢？会不会也对我放水？别天真了……一旦上了赌桌，没有一个可怜人，也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这一次是你同情了她们……那下一次呢？你觉得谁又会去同情她们？”

“可是……我不想当这个刽子手！”我说。

刘先生听了，嗤之以鼻：“这一次你不想当刽子手，但赌桌上从来不缺刽子手，你能放过她们一次，别人不会放过她们……你能放水帮她们一次，却帮不了一辈子……”

我沉默了。

这一刻我居然觉得刘先生讲的也有道理。

刘先生又冷笑道：“还有，你还真的天真的以为你是在帮她们？相反的，你的放水反而是在害她们……”

“害她们？”

“是的，我听美丽说，你在麻将馆也工作了有一段时间了，如此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一旦你让她们体验到赢钱的滋味，那就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把她们焊死在这赌桌上了，她们赢了钱，以后就再也离不开赌桌了……这一次是你放水让她们赢钱，下一次她们会输给别人更多的钱，然后继续找钱回来，继续输，没有钱就去借，借不了就去贷……这种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赌徒！”

刘先生说着，神情非常严肃。

我彻底哑口无言。

毫无疑问，刘先生说得很有道理。

因为我也曾经在麻将馆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一开始都是来麻将馆玩玩儿……

但是赢了钱之后，就长期泡在这里了。

明明我知道这个道理，明明我也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但当我自己真正遇到的时候，我居然忽略了如此简单的道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吗？

还是因为那少女和少妇表现出来的柔弱和辛酸，下意识让我忽略了最本质的问题？

“你好好想想吧，但是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没有通过我的考验，你我注定无缘……”

说着，刘先生伸手进我的衣兜，把剩下的钱全部摸出来，塞进了他自己的衣兜里。

他还十分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点燃了一根香烟，朝着那少女少妇的赌桌走去了。

我则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大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刘先生的态度告诉我。

他是认真的。

但此刻我的内心却是纠结无比。

虽然刘先生这些话，表面上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可真的被我遇上的时候，那就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我自认为我不是一个很清高的人。

可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同情心……应该也狠不下心了吧？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突然……

我听到吧台出来啪地一声响。

随后就有个粗犷的男声破口大骂起来：“草泥马的，老子说让你泡茶，泡茶……老子喊了多久了？你特么的给别人泡茶有空，给老子泡茶就没空啊……老子小费给你给少了是吧？”

听到外面的动静，我忍不住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整个麻将馆的一楼都变得寂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不约而同地朝着吧台这边看。 

只见吧台前面站着一个牛高马大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起来虽然一脸贵气，但眉宇之间却有凶相。

而这个时候，小丁也站在吧台边上，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垂着头，不断地给中年人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啊老板……今晚上实在是太忙了，我一个人没能忙过来……怠慢了老板，老板……请您多多包涵，一定要多多包涵啊……”

小丁低声下气给眼前的中年人道歉。

中年人这个时候从兜里摸出钱包，从里面抽了两张大钞出来，砰地一下就拍在了吧台上：“你特么的知道自己错了就好，赶紧的，老子要的什么茶，赶紧给我泡了端上来……这一巴掌老子也不白打你的，两百块算是补偿你的医药费了……以后招子放亮点，办事儿勤快点，草……”

中年人揣好了钱包之后，完全不顾周围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一张麻将桌前，像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搓麻将了。

麻将馆里虽然也有人对小丁投来同情的眼神。

可大多数人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面上显得淡漠无比。

就好像小丁的这一巴掌是应得的。

小丁满脸委屈，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扇了巴掌，十分屈辱。

小丁扭过头，看了看吧台上的两张大钞，死死咬着牙，目光之中露出一股狠劲儿。

他用力将两张大钞攥成了一团，像是随时都要把两张钞票撕碎了一样。

可过了一会儿，小丁眼神中的狠劲儿逐渐消散。

他还是接受了现实，把两张大钞揣进了衣兜里，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泡茶去了。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小丁抬头看了我一眼，停顿了一下脚步，却也没有打招呼。

眼看着小丁的遭遇， 我内心也是忍不住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我心说有钱怎么了？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这个社会难道还分什么三六九等么？

尤其是那中年人扇了小丁一巴掌之后，又掏钱给小丁的时候。

那鄙夷的眼神，让我内心深受触动。

其实之前是我主要负责麻将馆的打杂。

小丁也是后来过来帮我的忙的。

我也遇到过小丁这样的情况。

不过我跟小丁不同的是，我没有小丁这么能忍。

在我遇到这样的客人的时候，我会忍不住跟客人干起来。

每次都是王美丽出面摆平。

不仅如此，王美丽还不止一次对我说过。

有钱还真就能为所欲为。

她还说……

最残酷的真相就是，这个社会还真的就有三六九等。

你不服都不行。

你想摆脱三六九等吗？

那你也要有钱，而且你要更有钱！

我回头看了看茶水间，看到小丁在茶水间忙碌的身影。

我不由得在想，我已经像小丁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了。

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既没有念过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更没有什么发家致富的头脑……

那我现在如果不想回到这样的生活，想要摆脱自己的现状，想要变得有钱，我能怎么办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刘先生那边。

此时刘先生正跟两女玩儿得不亦乐乎。

他嘴上说这是对我的考验。

他说我考验没通过。

可实际上，他还赖在这个麻将馆里没走。

“行，你说老子通不过考验，老子现在就通过你的考验，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一咬牙，快步朝着刘先生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