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赌九诈：出千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别人跑了。

我爸是镇上出了名的烂赌鬼。

十六岁那年，我爸突然人间蒸发，只留下我跟妹妹相依为命。

我只能辍学在家，在小镇上浑浑噩噩过了两年。

闲散的时候还会去打零工，供妹妹上学。

平时要不就是去麻将馆闲逛，要不就是去茶馆喝茶，无聊的时候我还会跟茶馆旁边坐着的李叔玩儿两把。

李叔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他看起来不修边幅，邋里邋遢，茶馆里的人都在打牌搓麻将，只有李叔一个人经常坐在茶馆外面，拿着一副扑克自娱自乐。

不过李叔虽然穿着邋遢，兜里总是装着一包华子，要的总是茶馆里最好的茶。

我就是爱去李叔那里蹭茶喝，时不时还会陪李叔玩儿两把。

李叔这人还会玩儿两手魔术扑克，总是在我面前炫耀，可惜他总是在我面前穿帮，被我嘲讽。

他还十分尴尬地对我说：“阿峰，可以的，你的眼力非常不错，要是放在赌场里……那就是灯，你知道吧？”

我心说难道不是你的手法太撇脚了么？

可李叔有些手法还是可以的，我看不出的手法我都会缠着李叔让他教我。

一开始李叔根本没打算教我，在我死缠烂打之下，他也教给我一些手法，还告诉我：“老子的手法可不是乱学的，你学了也不是拿出去乱用的，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啊……你自己玩玩儿可以，千万不要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那时候我还没接触赌桌，自然不明白什么才是不该用的地方。

后来，我懂了。

二十岁那年，我妹妹快上大学了。

打电话给城里的发小强子，让他帮我找路子。

强子给了我一个地址。

美丽麻将馆。

是他姐姐开的。

王美丽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少妇，穿着风骚却为人爽快。

据说她很不简单，少女时期曾跟着某个大哥混过，是“大哥的女人”。

后来大哥犯法挨了枪子儿，王美丽便接手了大哥的生意。

她年纪轻轻已经是江城这一块儿赫赫有名的大姐头了。

王美丽听说我是强子的朋友，很高兴的接纳了我。

“叫什么？”

“林峰！”

“强子的朋友？”

“非常好的朋友，当时有个混子逼我，让我捡肥皂，还是强子帮我捡的……”

“嗯，能让强子帮忙捡肥皂的人，关系肯定不错，你跟着我混吧……”

她问我，进城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只说我是一个老实人。

我说我女朋友被人睡了，奸夫还打电话给我炫耀，忍无可忍之下我便捅了人，还好那人没捅死。

后来我就跑路了，打电话让强子给我找路子。

王美丽笑眯眯地上下打量我。

随后在我的腰间捏了一把：“弟弟你真会开玩笑，你浑身上下哪儿有老实人的样子？不过你是强子的朋友，来到这里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吧……”

于是我便开始在美丽麻将馆打杂。

每天早上我负责把麻将馆里里外外清扫一遍。

客人有什么需要叫人的时候我要立马就到，还会帮客人跑跑腿什么的。

有时候王美丽在凌晨两点的时候，穿着一件性感的睡衣，打电话叫我去她房间里让我帮她擦玻璃。

当然，只是帮她擦玻璃而已。

美丽麻将馆很有意思。

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每天都会有形形色色的人出入于麻将馆。

有的是衣着光鲜的白领。

有的是粗布大衣的打工仔。

有的是膀大腰圆的二溜子。

还有的是粗金项链挂于胸前的土豪……

有意思的是，这些看起来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总有那么一部分会每天都出现在麻将馆，变成这里的“熟客”。

他们有时候出现在牌桌，有时候出现在麻将桌，每隔几天都会给王美丽上交一些“台子费”，俨然这里已经成了他们混饭吃的工作场所了。

只要你对这个麻将馆不熟悉，或者第一次来这个麻将馆，就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安排到跟这些人一起打麻将。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你被这些人狠狠地刮下一块肉，输到你面红耳赤，重则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欠下一屁股的外债……

比如今天麻将馆里就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我像往常一样，大清早地就来到麻将馆开门准备打扫卫生，开始营业了。

可我没想到有人比我更早。

那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中年人身材矮小，皮肤黢黑，蹲在麻将馆门口，怀中揣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包裹着一大坨。

见我来开门，中年人急忙凑了上来：“小兄弟，这里一般什么时候来人？今天那些客人什么时候会来？”

我想起来，三天前这个中年人曾经来过这里。

他好像是在附近的工地做小工的，当时发了工资，一时手痒，便带着一个工友过来一起打牌。

这中年人酷爱斗三公，斗牛，而三公和斗牛都是需要四五个及以上的人才能凑局，于是中年人让王美丽帮忙找客人凑局。

王美丽见中年人发了工资，口袋里胀鼓鼓的，自然不含糊，便找来了麻将馆里每天都在的几个“熟客”。

当天下午，这个中年人不仅把工资输得精光，还借了他工友两千块钱，结果全部栽在这里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中年人虽然栽了，但是他的工友却赢了一千多块钱。

这让中年人的心里极为不平衡。

我当然能看清王美丽的这种小套路，不过王美丽也确实拿捏住了这种烂赌鬼的心思。

中年人第二天借了钱带着工友又来，结果工友赢了二百，他又输了几千，我记得那天他离开的时候脸都输白了。

现在看到中年人揣着的这个黑色塑料袋，我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不过他想来赢钱输钱，钱是从哪里来的，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不知道……”

简短地回应了中年人几个字，我便开门准备开始忙活了。

中年人让我泡了一杯茶，他揣着塑料袋就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麻将桌面前焦急等待。

中年人时不时地会走到门口抽支烟，在这个小巷子里左右扫视，似乎是巴不得麻将馆里的那些“熟客”早点过来给他凑局。

今天是周末，来麻将馆的人比较多。

临近中午的时候，楼下的大厅已经坐了好几桌。

有个熟客也总算是在中年人的翘首企盼下来到了麻将馆。

先来的“熟客”是一个头发花白，穿得一本正经的彭叔。

彭叔的人设是一个国家单位的退休人员，每天闲来无事就会来麻将馆找人打发时间，什么都会玩儿。

中年人输钱那天，彭叔跟他同一个赌桌，而且还是开庄的，赢了不少钱。

中年人一见彭叔出现，立马凑上去递了一根烟，笑吟吟地道：“哎呀彭叔你可算来了，前两天跟我们一起斗牛的那几位老板呢？打电话让他们过来，今天我带了不少钱，我来开庄，一定要玩儿个尽兴啊……”

不得不说这个中年人还算是个稍微有点脑子的赌徒。

输钱要想翻本，尤其是斗牛斗三公这样的赌局，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庄。

运气好的时候通杀翻倍能赢不少钱，最主要的是一般这样的几人凑局，开庄都是自己洗牌，自己放心。

看来这个中年人是打算孤注一掷，把前几天输出去的钱连本带利的找回来！

彭叔背着一只手，接过了香烟，目光往中年人怀中的黑色塑料袋一扫。

紧接着他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他轻咳了一声，笑道：“好啊，老板你要开庄的话，我就等着看你大杀四方……哈哈哈哈……阿峰，泡杯茶！”

彭叔朝着角落里的赌桌走去，中年人兴冲冲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