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汉乐山府夹江县灵智山广福庵
“师父,这木鱼在敲下去又要坏掉了,你明天下山还要买两个回来备用!”刘雪梅大声喊完,又小声嘟囔:“大中午的还让人念经,也不怕吵到佛祖爷爷睡午觉。”
一个脑瓜崩赏了下去,刘雪梅“哎呦”一声捂着头,痛得直皱眉,手中的小木槌同时掉在地上。
“出家人心要静,要沉得住气,这木鱼是和你有仇吗?如果在敲烂了就拿你的小脑袋瓜当木鱼。”慧明师太用手指轻轻一戳她的眉心,“力气这么大,看来今晚只喝半钵粥就够了。”
刘雪梅脸色一变,动作奇快地拾起小木槌,满脸无辜的讪笑:“师父别生气了,我轻轻敲打便是,赵大哥的老婆昨天骂赵大哥说,女人一生气就会长眼角纹的,师父你如果长了眼角纹,以后化缘的时候,人家施主可能就没那么大方了……”
刘雪梅滔滔不绝地讲着,她丝毫没发现慧明师太的脸色越来越黑,直到慧明师太随手拿起案桌上的戒尺朝她身上招呼的时候,她才发现不妙。
刘雪梅大叫一声,朝着门外落荒而逃。
慧明师太一边追着她一边骂:“你这个死小妮子,为师警告你多少次了,让你不要跑到山下偷听他人闲言,你不但不听,还敢回来学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你看看慧智,一样的米饭养大的,她怎么就没你这样的坏习惯?还敢跑?你就跑吧,今晚你别回来了,回来看我怎么罚你……”
刘雪梅根本不理会慧明师太说什么,脚下越跑越快,很快就逃窜到庵后的树林里,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她早就不陌生了。
慧明师太追她不上,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又朝着刘雪梅的方向骂了两声才悻悻离去。
追逐一个经常逃跑的人,无疑是一件费时费力而且毫无意义的事,等刘雪梅什么时候肚子饿了,她就会非常自觉的回来讨饶。
见师父不在追她,刘雪梅爬到一棵很高的大树上,广福庵的位置本来就高,她灵活的爬到树叉的顶端,低头望着山下的村庄怔怔出神。
太阳快要落下山的时候,有人在树下喊她:“雪梅,雪梅。”是慧智的声音。
刘雪梅从树上下来,看着和自己同样一身缁衣的师妹。
慧智模样秀雅,嘴角总是向上自带着温柔的微笑,漆黑光亮的眼眸中也仿佛有着笑意,她从来不会顶撞师父,一起化缘时也总是满载而归,甚至有施主慷慨地往她手里塞银子。
刘雪梅自以为是的对这件事情下了定论,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施主们对瘦弱的慧智施以同情,而她自己的脸又圆又白所以才总是空手而归。
一定就是这样,绝对不是自己人品的问题。
回到广福庵,刘雪梅被师父罚跪挨饿时,慧智对她总是那么好,趁着师父不在眼前,慧智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两个馒头。
刘雪梅惊讶地问慧智怎么有这么高明的招数,慧智脸色不变微笑着告诉她,师父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她将馒头放在了最为显眼,却又最不显眼的地方。
刘雪梅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一脸茫然的看着慧智。
慧智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对于年轻的女孩,有时候小巧玲珑跟沟壑分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刘雪梅没有发现,师父当然也没有发现。
只是知道了馒头的运送方法,刘雪梅开始左右为难了。
现如今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需要深度思考的问题。
不过很快她就想通,吃只是觉得恶心,不吃就会挨饿,肚子里唱空城计,可是连呕吐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她非常大口地啃起了馒头。
在刘雪梅和慧智的记忆里她们始终是生活在庵堂里,听师傅她们都是自己捡来的孩子,按道理说应该是一样的本质,不过一树之果,有酸有甜,师父的那根戒尺简直就是为她一个人量身定做的。
那一年,刘雪梅和慧智都只有十二岁。
师父生病了,慧智负责照顾师父,刘雪梅负责下山化缘,结果她白忙活了一上午竟然一无所获,想到回去无法交差,她干脆偷了几颗白菜,谁曾想被人发现,告诉了失主。
赵大哥一时气愤,竟然为了几颗白菜走了七八里的山路来到庵堂告状。
好言送走赵大哥,正在生病的师父拿起戒尺就要往刘雪梅身上招呼,她愣是站着不动等挨打,而慧智却在师父气得咬牙切齿时捧上一钵青菜粥,顺手去接师父的戒尺,劝师父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师父拿戒尺的手松了松,万分感动地接过钵,临喝粥前还不忘剜了刘雪梅一眼,好在那钵粥她还是喝得一滴不剩。
这可算是大幸。刘雪梅想。
其实慧明师太打刘雪梅,很多时候都只是装装样子,除了那一次。
那天刘雪梅下山化缘回来,一张嘴就是一股子腥膻味道。
慧明师太直皱眉,“你吃了什么?”
“刚才去化缘,赵大哥家的嫂子给我盛了一钵羊奶,我觉得装了羊奶就放不下馒头,于是干脆将羊奶喝了……”腿上忽然传来几下疼痛,刘雪梅立刻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叫着说:“师父别生气了,我下次再也不敢偷吃了,所有的吃食都带回来,跟你和慧智一起吃……”
慧明师父气得脸色发白,追着她打,“你怎么敢破戒?”
“破戒?我没有呀。”一不留神,被悟林师太打中手臂,“啊,疼……”
“怎么没有!羊奶是出家人能喝得吗?”
“我又没吃肉!”刘雪梅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羊奶是荤的!”
刘雪梅气愤的反问道:“怎么会是荤的,鸡蛋不许吃我知道,因为鸡蛋可以孵出小鸡,可你见过羊奶孵出小羊吗?况且每个人出生后,都是要喝母乳长大的,人的奶也是荤的吗?既然人可以喝人奶,和尚尼姑都不能例外,为什么轮到羊的身上,羊奶就是荤的呢?”
慧明师太被她说的一怔。
刘雪梅又说:“师父,你看佛祖又白又胖,若是天天白粥青菜能养成这样子吗?所以……”
“劣徒,你怎么敢对佛主不尊!为师打死你!”慧明师太手中的戒尺又落在刘雪梅的身上。
刘雪梅也不反抗,只是嘴上说:“我既然犯了戒,让佛主梦中来惩罚我好了,若是佛主都不生气,师父你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