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蛇影外

正值严冬，天空飘起了雪。

寒铁城白晃晃一片，积雪足有一尺。

城外五里坡上有个四角亭，残破的亭子里燃着一堆篝火，给这寒冬填了分暖色。

篝火旁围坐着四个人，三个精壮的汉子和一个身材瘦长的少年。

那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面容清秀，穿着一身青袄，黛色腰封，袖口衣领均用银线装饰，干净素雅，他不时用手里的木棍挑动篝火，看着火越烧越旺，面露喜色。

少年对面，是一个身着华服，仪态雍容，英武俊朗的中年男人，看那少年高兴，不由莞尔，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这些年，委屈你了。”

少年身子一僵，微微低下头，他的眼睛微红，声音略带哽咽：“没，没有，是我不争气。”

“这与你的修为无关。”男子俯下身和少年对视，眼神温暖坚定。

周围两个壮实汉子听到他二人的对话，均眼观鼻口观心，如同两尊雕塑，好似在听什么不得了的隐秘之事。

“修玄这一道，每人都有各自的机缘，勉强不得。”

“有的人早早筑了基，结了丹，却终身止步于此；有的人大器晚成，而立之年才初窥门径，后面却突飞猛进，一鸣惊人。”那男子的声音醇厚，缓缓道来。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道理我懂，但是我们修玄的人里，当真有大器晚成的人吗？”

“有的，比方说咱们寒铁城的城主，他十五岁时尚未筑基，年少时与我交手尽落下风，却在弱冠之后，修为大增，与我交手多次，各有胜负，大家都说他是大器晚成......”

“城主虽然没筑基，但肯定是有修为，不算。”

“那...”那人沉吟了下，似在犹豫该不该说，“你可听说过漠北之虎，庞宫？”

“没有。”

听提到庞宫，身边一个黑衫汉子提气道：“瓒兄，庞宫此贼斩杀国使丧心病狂，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我不屑提起，所以秦尚他不知道。”原来这少年叫秦尚。

那人“嗯”了一声，“庞宫在而立之前，身上就没有半点灵力。”

此言一处，身边两个汉子俱是一惊，满脸不可思议，而立就是三十，难道大名鼎鼎的漠北之虎庞宫在三十岁之前没有一点修为！

那雍容男人又接着说“可他如今已修得元婴，更难得的是，他现在还不到五十岁，不到五十岁的元婴高手，嘿！短短十多年就修成了元婴，这算大器晚成了吗？”

“算。”秦尚舒了口气，心满意足，他出身名门，习武修玄近十年，尝试过诸多功法，吃过各种灵丹妙药，始终不得要领，十分苦恼，这下听说有个三十岁还没有半点灵力的人，还能修成元婴，当下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此人能行，我也可以！

“怎么可能？”两个汉子更加震惊，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哼！要不是我去漠北那趟就见过他，我也不信！我去漠北那年他正好三十岁，俨然一普通人。”

“瓒兄，有没有可能，他用了遮掩自己灵力的手段？”

“你可曾见过掩盖自己灵力的豪门宗主？”

“这”黑衫汉子一时语塞，漠北庞家在庞宫这代有十数人，庞宫是嫡出长子，修为上不出差错，就可以稳稳继承父辈爵位，的确没有隐瞒自己修为的必要。

那人面露微笑“何况庞宫他本就是个喜欢卖弄的人，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都摆上台面来，这次斩了国使，雄踞漠北，就是他有意要向世人炫耀武力。”

“爹，你知不知道这个庞宫后来修炼了什么功法？”秦尚满脸乖巧。

“这是今天，你第一次叫我爹。”他伸手捏了捏秦尚的脸，这雍容男子便是秦尚的父亲秦茗瓒。

“我有托人在漠北打听，只是......只是尚需一些时日。”

“嗯”

“尚儿，功法是内，外练功法同样重要，我之前叮嘱里让你练的《疾风剑章》练的如何了？”秦茗瓒有意岔开话题。

说到《疾风剑章》，原本笑容满面的秦尚忽一脸肃穆，他正了正身，答道：“姜叔说我略有小成。”

“哦？”男子转头看了看身后那个一身黑衫的汉子：“他这是得了你姜南鹤的亲传喽？”

姜南鹤笑呵呵冲他拱拱手：“瓒兄，这小子的《疾风剑章》却实略有小成。”

“嗯”秦茗瓒从柴堆里挑出一只趁手的木棍，“那我要就来考校考校你了。”

“请~”他举起树枝竖在自己面前，树枝的尖端斜斜倾向少年。

少年颇为意动，他跟秦茗瓒交手的机会寥寥无几，十分难得，当下给他行了个晚辈礼，也拿起一根树枝，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把树枝横在胸前，说了个“请”。

见秦茗瓒点头，他飞快向前探了一步，举起树枝便向秦茗瓒前胸刺去。

秦茗瓒坐在凳上，也不起身，见他这一招来的中规中矩，手上的树枝轻抖格开了刺来的一招，手腕一点，木棍变招向少年持剑的手劈去。

少年一击不成，后退一步，坎坎避开他的劈砍，又顺势刺向秦茗瓒持棍的手臂。

“扭扭捏捏，出招像个丫头。”秦茗瓒出言讥讽。

秦尚听姜南鹤说过，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一念之间，出言相激，是在激怒敌手，好让他露出破绽，心中一紧，手上跟着发力。

秦茗瓒收回右手，躲过他这一招，在背后把木棍换到左手上，自下而上向秦尚刺来，这一招的角度十分刁钻，逼得少年左踏一步，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半个圈，闪过这一剑，也回了句“以大欺小，好不害臊！”右手的树枝又借腾空之势斩去。

“哈哈哈。”秦茗瓒朗声大笑。侧身躲过他这一棍。

“你这小兔崽子，敢跟长辈顶嘴，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说着长棍朝秦尚点去，快的惊人，一连刺出数棍，空中尽是残影。

秦尚在空中腾挪不便，只能硬接，勉强隔开两记刺向要害的棍影，还是中了几棍，胳膊小腹都传来痛感，秦尚狼狈的落地，左手捂住自己的胳膊。

“分毫不差，邱掌柜你教的好。”秦茗瓒欣慰的笑笑。

“东家过奖了。”邱掌柜自谦道：“还是秦尚他悟性高，观察细微，咱们当铺里那些干了二十年的伙计都未必有这个眼力。”

“客人来了。”秦茗瓒把目光投向远方，邱掌柜，姜南鹤和秦尚一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白花花的雪地里什么都没有，秦尚知道他的修为极高，五感也比自己强的多，多看了会儿，渐渐从那远处的雪地里看出了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