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们的生命将绑定在一起

时间回到20分钟前。

夏维依靠在椅背上，音乐声开始没多久，他就断了片儿。再睁眼时，几百个白色金属球，整齐排列在眼前，上下层叠，形成一个巨型立方体，悬停在白色的大空间中央，稳如磐石。

随即，眼前出现了一行白色文字，像漂浮在空中，又能完美、稳定地跟随着自己的视线：“是时候行使您的命名权了，之后，他的生命将被激活并与你绑定，同您永久相伴。”

这行文字在缓慢地闪烁，每一次闪烁就如同在等待中的呼吸，或是屏气凝神的心跳。

想到一个生命将因他的命名而存在，夏维的紧张略微大过了喜悦与期待，两只手不知什么时候纂在了一起，他能感受到手心的汗顺着掌纹渗到指缝之间。特别是“终身相伴”这个词，让他感觉沉甸甸。文字依然在眼前闪烁，又像是在读秒，每闪烁一下，不知会过去多少时间。

一个白色金属球的虚拟形象由小变大出现眼前，无论怎么转头，它都停留在视野的中央。小球下方出现了一个彩色条，夏维的视线在色条上移动，小球的颜色同时发生着相应的变化，那不远处的立方体似乎也同步变化着颜色。

夏维把视线停在金色的位置时，思绪放空了2秒，缓过神时，色条已然消失了，那虚拟金属球已经变成了金色，缓慢地自转着，接着在其腰线处，亮起一个不断变幻色彩的光带，把小球分成了上大下小的两半。那彩色的光环逐渐变得明亮，彩色的光不断外溢，向上下蔓延，当几乎要覆盖住金球时，光和金球同时收缩成一道极亮的线，凭空消失了[张1]。

那行文字，再次出现：是时候行使您的命名权了……

还没决定要不要行使这个沉甸甸的权力之前，一个名字冒了出来——“夏夏”，是的，夏维对于这个突然冒出的名字倍感情切，因亲切而感到笃定。这个名字出现在5年前，属于一只金毛寻回猎犬，从犬舍被夏维抱回的那天，夏维把自己名字的一部分，送给了它，他要和它连在一起。

夏夏总是狼吞虎咽般地吃两口狗粮，便要抬头看看夏维，若没看见，便满屋地寻找，看见了，才回去再吃两口饭。吃饱的夏夏，就趴在夏维旁边，仰着头看着他，它眼睛里清澈如湖面，却小得只能放下一个人。

夏维睡着的地方，总会有夏夏，它用相同的姿势，背靠背地躺在他的身后，若不是长得实在不同，便宛如镜像一般。他们白天睡醒了就追跑打闹，抱在一起互相“撕咬”，到夜里夏维就教夏夏学狼嚎，虽然夏夏一点也不喜欢叫，但仍然会尽量配合着。

只是，夏夏7个月大时，生了场病，没了。

夏夏走后的第二天早晨，夏维早早醒了，睁着眼睛，盯着窗外，默默地流着泪。妈妈想把他扶起床，可夏维挺直身子，奋力地挣扎，要留在床上，要蒙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爸爸拦住了妈妈，双手握住了夏维的两边的脸颊，用大拇指边擦眼泪，边低声地说：“爸爸知道，夏夏不在了，那些属于你们的快乐，没有了，因为那段生命里，你们曾经绑定在一起。”

夏维嘴角突然向下咧开，嚎啕起来：“没有了，都没有了……”

这是夏维第一次听到“生命绑定在一起”的说法。生命的消逝，解开了绑定，是“失去”让他体会到“绑定在一起”的含义。

想到“夏夏”这个名字，再面对眼前这些冷冰冰的金属球时，夏维莫名地有了更多的期待。他在眼前寻找输入“夏夏”二字的位置，眼前的文字却消失了，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语：

“请第一次喊出它的名字，它的生命将被唤醒。”

夏维不知道应该冲着哪里，该发出多大声音，便望着那立方体，紧张却充满真挚地喊了声：“夏夏！”

看眼前没什么变化，夏维略微增大了音量，再次喊道：“夏夏，你听到了吗？”这声音像是被眼前的大空间瞬间吸收，最后一个字吐出来时，便即刻消失了，黑寂的空间里，只有那数百个静止的白色金属球组成白色立方体，它远处的边缘几乎也要消失在黑寂之中。

突然一颗金色小球，从那若隐若现的边缘出飞出，兜了一个弧线，冲着夏维径直飞来。

那金球泛着金色的光芒，如金色的绒毛在风中飘荡，恍惚间，夏维仿佛看到一张吐着舌头的嘴，而紫红色的舌头在一侧晃荡，那清澈如湖水般的眼睛里泛着晶莹的光，似乎在说：我已久等了。

它飞奔而来，越来越近，如过去的每一次那般：我要用最大的力气，撞进你的怀里。

此时夏维的泪已然奔涌出眼眶，他冲着那团金色喊着：“来吧，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叮——”，声音回荡在空中。

这清脆的一声撞开了夏维的恍惚，他没有等来温暖和柔软，等来的是天旋地转，几乎要吐了出来。他想调整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并不受控制，迟疑时，却感觉身体自己找到了平衡。

眩晕感还没恢复，一个声音出现在夏维耳道的最深处：“躲避碰撞失败。失败原因：执行了不符合常理的指令。”

“谁在说话？”夏维警觉地问道。

“对于刚刚和你绑定的我来说，这是个伤感情的问题。”

“夏夏？！”夏维半信半疑。

“我是夏夏。”

“你飞哪儿去了？你现在在哪？”夏维接着问。

“我们一直在一起。”

“在一起？刚才撞我的金球不是你吗？”

“不是。”

“不是吗？”夏维觉得不可能。

“需要我重新评估你的智商，以便改善我和你的沟通方式吗？”

“等一下，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任务被挂起，稍后我将提示你开启智商评估。”

夏维现在没工夫拒绝这个充满侮辱性的提议，他现在还没有从刚才的“莫明奇妙”里抽身出来。

“碰撞危险警告！”随着警告声，夏维眼前同时闪烁起红色的箭头，顺箭头方向看去，那个金球，再次出现，并快速冲了过来。夏维刚有意识要向右闪避，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然移动到了左边。此时，时间似乎突然变慢，夏维眼睁睁看着那闪烁白色腰线的金球与自己在毫厘之间擦身而过。就在这交错之间，夏维在金球身体的反光中，看到了另外一颗金球，腰线上闪烁着彩色的光环。

夏维恍然大悟，他就是夏夏，夏夏就是他自己，又或者说，他就在夏夏的身体里。

“对目前准确的描述是，我是夏夏，你是夏维，你也没有在我的身体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是一种‘我们绑定在一起’后的正常现象。”

“我们融合在一起了？”

“不完全是，目前给你共享了我的部分视野和部分控制权。”

夏维需要在脑子里消化一会儿，他望着刚从身边飞离的金球再次消失，问道：“刚才我怎么感觉时间突然变慢了？能看到它和我擦肩而过的瞬间，哦，不对。”夏维马上纠正道：“是和你擦肩而过。”

“在做智商评估之前，我已经预下调了和你的沟通方式级别，以便将更多信息以你更容易接受的方式传送给你。”

“什么意思？”

“刚才你看到的场景，是我与它交错时的视频记录回放，在关键时刻进行了慢放，并且覆盖了当时你实时接收到的视频信息。”

“你可不可以慢点说，我得反应一下。”

“需要我现在开始做智商评估吗？”

“好了，我都明白了，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夏维知道，再说下去就是自取其辱，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把那个什么智商评估任务取消了，以后我们谁也不许再提。”

“智商评估任务已取消。需要我直接下调沟通方式级别吗？”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智商，更没人……”夏维说了半句话，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把后半句话给吞了回去。

“薇夏是谁？”夏夏问道。

在夏维脸上写满了尴尬，如果“绑定”意味着“从此不再有秘密”，这副作用有些可怕。

此时，那腰间闪烁着白色光带的金球再次出现，不过，没有再向他们冲来，就在不远处，静静地飘在空中。

“走，追过去看看，什么来路！”夏维边说，边试图控制夏夏。实操起来，控制夏夏飞行并不困难，夏维的意念到哪儿，夏夏就会飞向哪。

夏夏不断接近那颗金球，那金球便不断倒退，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固定的距离。夏夏突然加速，那金球没有半秒迟疑，同时加速，准备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