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兽争食

溪流沿着查洼沟蜿蜒起伏，绕过查真梁子后，地势渐渐平缓开阔，一大片草场出现在她们眼前，早春气候还不甚暖和，草大部分都枯黄着，只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在湛蓝天空的映照下点缀其间，一群披着棕黄色绒毛的藏原羚在河边吃草，其中一只长角藏原羚与一只无角藏原羚正在耳鬓厮磨，像是雄羚正在向雌羚求爱。突然，旁边一只大个头雄藏原羚向那只求爱的雄羚冲了过去，求爱那只感觉不妙，转身冲出群落。两只羚奔跑时，白色的“爱心屁股”在草地上不停地起伏跳跃，格外引人注目。

“戎迪，要不你来射一只试试？”戎迪妈说。

“这么远，笛子哥能射中吗？”云朵好奇地问。

“没问题，笛子哥天生神力，百步穿杨，这一百多米不在话下。”云朵妈道。

“我试试看。”戎迪一边回答，一边从背上取下竹弓，顺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翎羽箭，弯弓搭箭，眯上左眼瞄准一只静静吃草的母羚。

“嗖”地一声，那只竹箭携着风声破空而去，竟一箭射中那只母羚的腹部。

“中了，中了！”众人高兴地大叫起来。

草地上的藏原羚被惊得撒腿就跑，雪白的屁股在阳光下像一面面的心形镜子，洁白而刺眼。没跑出几米远，它们又都停了下来，一起跑回那只受伤的母羚身边，想要拖拽着它一起离开，那只母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好似伤得很重，腿刚刚勉力跪起却又颓然地倒下。那群藏原羚只好放弃，一起朝山坡上跑去，跑出不远又回头看向那只倒在草地上的雌羚，一幅恋恋不舍的样子，最终跑过山坳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终于猎到只藏原羚，大概有二十来公斤，这趟查洼林子没白来！”有人兴奋地说道。

“戎迪，你箭法可真准啊，简直太厉害了！”有人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走，过去捡羚！”戎迪妈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大家一路说笑着走到那只母羚近前。

“哎呀，这只羚怎么肠子都流出来了！”云朵惊呼道。

“怎么肚子上一左一右插着两只箭！”戎迪也惊奇地道。

“让开，这是我们射中的！别想抢我们的羚！”一道沙哑而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家扭头一看，原来是喀日寨土司格桑梅朵率领的狩猎队赶了过来。

“格桑土司，看看吧，这到底该算谁的羚？”戎迪妈淡淡地说道。

“姜酋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羚还是你射中……”格桑梅朵话未说完，便瞧见羚肚子上的两只箭，一时顿住了。随即改口道：“那咱们就来说说这羚怎么分吧！”

“好啊，那咱们就坐下来好好合计合计，正好歇歇脚喝口茶。”姜丛珊应道。

“嗷…嗷…”大家刚要坐下，山坳上突然传来一阵狼嚎，放眼望去，七、八头狼正张开血盆大口，瞪着绿莹莹的眼睛向这边冲过来。

“大家作好战斗准备，把弓拉满，把火折子拿出来，点燃松脂，争取射杀几头狼回去！”格桑梅朵狠厉地说道。

两寨人马如临大敌，都无声地听从着她的指挥，有的忙着拉弓上弦，有的忙着掏出火折子开始点松脂。

眼看着狼群咆哮着一步步逼近，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随时准备着将弦上已经点燃松脂的火箭射出去。狼群被火箭震慑住，在头狼的“嗷~~”叫声中放慢了前进的速度，与人群远远对峙着，不舍得离开。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空中忽然又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叫声，恐怖而剌耳，像是有一群怪物从天而降。

“这是金雕，号称雄鹰中的巨无霸，它们一定也是被藏原羚的血腥味儿引过来的，大家快躲开！”格桑梅朵紧张地说道。

“金雕是空中之王，一只就能撕裂十几头狼，何况是一群，大家快散开！”戎迪妈也焦急万分地大声喊道。

众人手持火箭对着狼群，迅速向后撤退，渐渐远离了那只已经气息奄奄的藏原羚，躲到了一处凹陷的山壁巨石后面。

那几头狼不甘心就此离去，象箭一样冲向那只受伤的藏原羚，想赶在金雕到来前撕咬几口还热乎乎的新鲜羚肉。

谁知它们的舌头刚刚伸出来，两只金雕便自空中俯冲而下，一只凭借强大的冲劲儿，用尖锐的利爪狠狠地抓起一头狼，然后又飞到半空，将狼狠狠地砸到了岩壁上。另一只则用坚硬的喙啄瞎了一头狼的眼睛，然后用利爪撕开了它的身体。其余几头狼吓得慌忙逃窜，却被随后赶来的雕群息数猎杀，青绿色的草场瞬间被血染红。

云朵屏住呼吸，吓得全身颤抖，戎迪紧紧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吓得哭出声来。

直到夕阳西沉，一场残酷的屠戮方才结束，享受完饕餮盛宴的金雕们饱足地飞远了去，但空气中却依旧弥漫着一种血腥恐怖的味道。

众人拖着惊骇与疲惫的身躯，慢慢从巨石后走出来，云朵僵硬的双腿一颤，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便听见“啪”地一声轻响，背囊里的雉鹑蛋转眼碎成一团，蛋液顺着袋子渗了出来。

云朵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笛子哥这里还有好多雉鹑蛋，回去咱俩一块儿烤着吃。”戎迪安慰着她。

“我给阿爷阿奶留的，呜呜…都碎了，呜呜…”云朵抽噎着说。

“我家里还有面蒸蒸和风酱肉，都蒸得软软的，到时给阿爷阿奶拿一些，嘴一抿就化了。”戎迪继续哄着她。

想到香喷喷、软糯糯的面蒸蒸和油浸浸、红亮亮的风酱肉，云朵终于展颜笑了，戎迪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咯咯咯……”突然，一阵低低的鹤鸣声自云朵妈的背上传来。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原来是一只小黑颈鹤偷偷地探出头来。

“怎么你背囊里有黑颈鹤？你们猎鹤啦！”格桑梅朵狠厉地盯着云朵妈质问道。

云朵妈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嗫嚅着说不出话。

“让她们把背囊都打开！”喀日寨人怒气冲冲地喊道。

“我们凭什么要打开！”萝卜寨人紧紧护住自己的背囊，毫不退让。

“把鹤交出来！把鹤交出来！”喀日寨人群情激愤，萝卜寨人沉默不语。

“姜酋长，让你的人把鹤交出来，刚刚共患难一场，就不追究你们的猎鹤之罪了，但你们休想把鹤带回去享用！”格桑梅朵不容置疑地对戎迪妈说道。

“是我们有错在先，把鹤给她们！”戎迪妈扭头对着云朵妈和另外两名女子说道。三人无奈地打开背囊，把一对死鹤和几只小鹤拿了出来。

喀日寨人看见死鹤，又开始噪动起来，格桑梅朵吼了她们几句，眼含热泪、满怀虔诚地双手接过黑颈鹤，轻轻地将死鹤放到地上，领着族人跪下匍匐着磕了几个长头，在河边岩壁底下挖了个深坑，把它们埋了下去，填上土，在上面垒起了高高的玛尼堆。然后狠狠地瞪了萝卜寨人一眼，便带着几只小鹤扬长而去。

眼看天色已晚，黑夜就要降临，萝卜寨人忙活了一天，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两手空空，大家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云朵、戎迪跟着垂头丧气的娘子狩猎团踏上了归程，一路静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