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浅灰

送琴的工作人员已经走了许久。

只留怪诞的巨大的压抑着的空气。

美仑美奂的浅灰色施坦威限定款三角钢琴，安静的伫立在吴云歌家客厅的东北角。与水晶吊灯和窗外的江雾蒙蒙一起演成一出鬼魅的都市风景。

父亲吴云晖的脸色有讪讪的笑。

妈妈兰馨一直保留着的那丝端庄平和，在渐显僵硬的面上。

吴云歌早已走到落地窗前，掠过缕缕江雾，只目光停在远方某处，便不动了。

那是京州一号。莫天一，他家在那，在对岸。他在偷窥她。她莫名其妙的开始烦怒。

他以为他是谁？

他以为她是谁！

这是示好么，是吧。

这是羞辱么，有感受吧。

他没伤害到她，从没有。但是，这一定伤害了她的父母亲。她的力争上游，不遗余力，奔跑努力的想要人前尊贵的父亲。

她的简淡自持，敏感骄傲的母亲。

她的眼眶有些红了。

她的内心在翻滚，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她的爸爸妈妈。

她觉得是她带给他们不知所措的境遇。

高高在上的莫家，有什么权利私自调换她家购买的钢琴。即使是他们的产业。也是一种极其不尊重的行为。

有人也许觉得不过是个选择，留下或退回。

就像她的专业选择，实用或者梦想。

这世上总有选择不能两全。

退回，势必众人侧目，难免不成为城中热话，有翻脸之嫌。

留下，怎一个无语低头之势了得。

几成死局。回礼可解亦不可解。亦不可能。

琴是极美的

云歌款款转身回房，换一身精致细折边米白连衣裙。数分钟后捧一沓谱子施施然出来……

一曲《Speak Softly Love》Karen Ann的低吟浅唱已然在回荡，兰馨换了背景声气氛开始柔和。

“过来宝贝”

“跟妈妈聊会好么”

兰馨端着一杯刚榨的西柚汁过来，略倾身趴在琴边，远远的还在招呼着人

“刘姐，再切一块天麻放小炖锅里，然后你先去买菜吧”

“我们不是一个班的，嗯，他的父亲是莫伟明。大概两年多前的某天因为处理学校歌曲晚会等方

便，要了几个备选高个男生的微信。后来因为人够了，就没有特意再联络过。”云歌轻轻的叙述一个久远的故事，目光清沏带一丝无奈的惶惑。

“好的小姐，我就去”多少年了，刘姨一直这么称呼兰馨。

啪，门大声的掩上，明显不是刘姨，是父亲。刘姨总是轻轻的，照顾着兰馨敏感的神经。跟着一会之后才是刘姨柔和的关门声。

从小到大，刘姨温和的开关门声已经是这个家最和谐的一部分。

“家里就我们俩了，告诉妈咪真话。为什么莫家无故的送礼，不要说你不知道。我很忙，耐心也有限的。”

“另外，有一点你可以知道。关于你父亲的企业，莫伟明一直是我们的大客户。”

“他希望你明白，这家人的关系是需要好好维护的。至于莫天一，我们也都见过了是个看起来就很好的孩子。”

吴云歌和莫天一

自从很久以前为学校工作方便预找他加了微信，却因为晚会扛旗手够了，就没有更多的联系，并不熟也就没想着再刻意的解释。有的误会难免越描越黑，时间会让事实呈现。她是这么天真想着的。

可爱着的少男少女们心上，总有自己的解读和执著。当你在意一个人，哪怕是风里的栀子花香，也可以为是对方刻意的信息展示。

我是不是暗示或明示过我对于栀子纯白的向往和爱惜，那人且为我自带芬芳……

“妈咪，莫天一，他从不缺女友和舔狗”

“注意你的用词，什么时侯语风变得这么低俗”

在兰馨犀利眼神注视下的云歌开始有些不自在。她的确有些失控了，有些怀疑起自己的情感。但她很快平静下来。

“妈妈，对不起。我想我惹麻烦了，我会跟他说清楚的。你不用担心”

顿了一顿，兰馨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

“你父亲，他认识莫伟明。他是公司的大客户。希望你明白。”

“妈妈，他的父亲拥有许多产业，他是许多公司的大客户，这与我并不相干”

她感到不自在来，好像有一种就要被裹胁的无力感。她开始感觉有些难受和不可理喻。

一小时前还感觉被冒犯的父母，就因为查知莫家渊源与自家公司深相关，就轻易的改变了态度么？

“我已经订了翠映轩的松鹤厅。下周末请莫天一父母和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聊表谢意。”

“天一妈妈已经同意了，让我带上你”

“你父亲也已经留好时间了，哦，这饭局本来就是他的主意”

“又或者他有什么想找莫总聊聊的…”

兰馨拿着已经喝光的空杯若有所思的慢慢走远开了，声音却在屋子上空一直盘旋……

嗡嗡声四起，云歌有些累了，最近她总是会头晕。也许刚过完申请季，也许是前一段过分透支了的脑力和体力。她现在只想睡一觉，也许，也许这样。她就能够在深睡眠之后，充分的思考，一直到理解他们和他们。

她一直像个局外人，一切有关她的事。她都像个罩着面纱的漂亮木偶。任由别人指点，批阅，决定她的人生。

她一直很努力，很用心的要做一个对集体，对亲人，对朋友都和蔼可亲，用心温暖的人。她一直很努力学习希望能最终走一条自己想走的路。

又或她其实是个冷心冷面的孩子，她不能感受大家的情绪。或者说她知道却不屑于理解，哪来那么多鸡毛蒜皮的悲伤，失恋和打击。

她只想一个人，出发。到一个不需要被批阅，被利用。被以爱之名禁锢思想的的地方去。那有人能看见她的努力。愿意尊重她树建美好的诚心。愿意包容她的自我成长。

翌日

“妈妈，我们几个同学约好一起去坐坐，就快收官的绿皮火车，来一段大山的旅行，深入国之腹地。体会风土民生，会更懂珍惜喔。你一定不会反对的，是不”

她笑盈盈的搂了搂兰馨的胳膊，撒娇的哄哄她。

“刚她们说已经订好票明天走，大约四五天时间回，不会错过你的饭局的。放心吧”

“刘姨，我那件上次学校一起订制的绿色小风衣呢，就是左胸带一个蓝色突出徽章的那件呢？快帮我找找啊，这次照相要穿的呢…”

“知道了，知道了。咱云歌皮肤白的呢，穿绿色就比孔雀还好看呢”这丫头是她从刚满月就一直带着的。竟比自己常年不在身边的儿子似乎还

亲上两分的。

刘姨赶紧找出来烫好，并一起收拾起要准备的各式玩意，又放了一个平安符在箱子内链里头。

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即便比别人老成些。只因生在这样的精算之家，必要的世故转环，她亦懂得并隐忍。

但从小热爱文学，哲学和中医的吴云歌心里仍彩蝶飞舞，好梦翩翩…

有时候生命可以是多层次的构成

存在即合理

她对着妆镜前的那本书淘气的做了个鬼脸

———不但对权势爱好可以使人误入歧途，服从权势的欲望，也可以使人误入歧途。不管怎样说我不想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任何人。

        赫然打开的《理想国和哲人王》

明天，明天的火车。这会是一趟轻松自由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