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救命祭祖

虽然说这大半夜的外面没什么人，但如今京城到处都是电子监控，万一把我这神仙跑路的过程给曝光出来，也属实有些跌份。

所以走出单元门之后，我就直奔楼前小花园而去，目标是找一个最背静的角落。

站在花木深处，我拍着脑袋想了又想，也想不出哪里有趣，看来也只有回到我所居的北天之尽算了。作为一个已将六界走遍的老神，果然是“处处无聊，宅家最好”。

念动御风咒，须臾，扶摇风起，引动天籁。

然后……然后，风过处，我还在。

使出召云术，直接召出本神御用的九色祥云。

结果，一脚踏上去，祥云……被踏散了。

都是这累赘无比的肉身凡胎惹的祸——食欲、情欲、贪欲、求生欲、占有欲、求知欲……无数欲望如纠缠裹附的藤萝，坠得这肉身千斤万斤，自然是什么仙风什么祥云也载不动飞不起的。

我又念动脱身诀。

这回厉害了，干脆就是毫无动静。

说好的一天有三回法术，怎么才到第三个法术就失灵了？

我正挠头，忽见一道银光闪过，望去却是平素一本正经的丁丑神文公。

可此时，他却是一副猥琐样子，陡然现身在这小花园离我最远的那棵大槐树后面，探出头朝着我拱手尴尬一笑，以最快速度说了句：“是司命星君派小仙来提醒上神，补考期间不能请假外出。“然后，还不等我眨一下眼，他已经一道银光，消失不见，跑得比嫦娥养的兔子还快。

我咬牙骂了句：“司命，你小子等着我的！“

暮春初夏的夜风很是温软，加之附近便是西海子，又增加了些许水汽，如此宜人的风吹过来，很快就让我平复了心情。

我决定，还是先上楼睡觉去。

为了能够尽快返回天界，去和司命好好探讨一下天道的无常，我必须得赶紧解决掉这几道人间考题。

岂知刚走出树丛，我眼前晃过一道黑影，虽然我此时的一副肉眼仍是没有看清，但我已然能够断定，又是它！它一路追踪而来了！

须臾之间，那黑影已然透门而入，而那扇门，正是我暂居的1单元。

我追上去，可这肉身的动作与那妖魅相比，简直是慢如中风未愈的瘸腿乌龟。

于是我一声大喊：“玄木须何在！“

几乎与此同时，我听见玄木须在楼上大喊：“神姐救命啊！“

木须你妹！

等我一口气大步冲上六楼，一把拉开601的防盗门，屋中却很是平静。唯一不正常的，就是玄木须正笔管条直地站在窗边，两手还朝着窗外的夜空抱拳当胸。

他回头看见我，咧着嘴朝我龇牙，努力做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在那两颗小眼珠儿叽里咕噜的一番轮转之后，导游玄木须深情说道：“像我这样一个平民家庭的孩子，如今能进入天庭编制，得以为京城苍生服务，那真是我们老木家一百八十辈子积了大德了，必须得谢天谢地谢祖宗啊。今晚是我们家祭祖的日子，神姐您看，我为了工作，一直奋斗加班到后半夜，这会儿有点儿空儿，我这就是补祭一下，也是先大家后小家……“

我低头瞧了瞧自己——难道，我如今变化的这副皮囊，在玄木须看来就像个白痴？

不过，虽然知道这当中肯定有猫腻儿，但我也看得出，他必定不肯轻易说出实情。

眼光四下一扫，发现原本一直蜷缩沙发一角的黄色猫妖此刻已经醒了，正瑟瑟躲在书柜和墙之间的空隙里。除此之外，当真再无异状。

我点点头：“原来你们家祭祖的方式，就是朝天喊‘救命’，果然很有特色。”看玄木须十分尴尬地又咧了咧嘴，眼珠子上下左右转悠了半天，最后也还是没能编出更完美的瞎话，我又摇摇头，“我累了，你也赶紧回去继续祭祖吧。走之前，把结界给我设好，我明天要睡到中午。”

玄木须走后，我洗澡放松了一下，见卫生间里摆着一件叠好的白色女式睡衣，知道是给我预备的，便取来穿上。

斜倚在沙发上，闲闲梳了一会子长发，我才闲闲说道：“说吧，追你的是谁？”

顿时，我就听见身后的猫妖呼吸声一下子紧张起来，等了一阵，她似乎才终于努力平静下来，仍然躲在书柜和墙之间的空隙里，小声答道：“回上神的话，那是强良。”

强良？虎首人身的强良？如今身为妖族军首的强良?

“那——你是谁？”我闲闲问道。心中渐渐升起了些兴头：妖族的大妖小妖跑来人间搞事情，怎么想都应该会比那个蠢笨凡人章来娣有趣。

猫妖怯怯走到我身前，低着头恭恭敬敬说道：“回上神的话，奴姓黄，单名一个‘善’字。昨日幸亏遇到上神，奴才得逃出性命，大恩没齿难忘。奈何奴现在伤重，无法化成人形行礼，还请上神多多海涵。”

“黄……鳝？”

一只猫妖叫黄鳝？光顾着感慨这个滑不留手、腥气哄哄的名字了，我自动忽略了她那一通文绉绉、酸溜溜的客套。

猫妖抬起头，淡绿色的猫眼像两个幽幽的碧水潭：“宇宙玄黄的黄，人心向善的善。这是他为奴家取的名字。”猫妖说出那个“他”字，大颗的眼泪便簌簌而下，“他是奴的恩人，奴如今可以化成人形了，他……他却已经……奴要来寻他，哪怕是犯了六界的规矩，奴也要报答他，死亦无憾。”

我放下梳子，摸着自己微湿的长发，试着猜测：“就是说，他是个人，他救了你，还你起名叫黄善。现在你终于修炼成妖，但他已经轮回了，所以，你就在人间找他。强良要把你抓回妖界，你就跳楼躲避强良，正好就遇到我，对否？”

“正是如此！上神果然洞悉下情。”黄善的一双猫眼又萌又媚，想来化成人形也必定是个尤物。

我心中一哂：这也叫“洞悉”？就这种蹩脚剧情，现在连小孩子都唬不住，也就只有玄木须说的那种降智狗血电视剧才会演。

但人间毕竟是太无聊了，搞得我都舍不得拆穿一个妖的低级谎言——身边若是能有个妖，身后再有个大妖追着，或许后面的日子还能好玩一点点。

“第一、说话别拽文，现在的人间文风不盛。第二，既然你已经谢过了我，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说着，我顺手朝门外指了指，“省得你以后还得追着我报恩，大家都麻烦。”然后，我继续拿起梳子。

黄善闻言突然睁大了眼睛，褐色的瞳孔也瞬间大得几乎挤掉了所有好看的淡绿色虹膜：“走？不，求上神救我！我……我不能出去，强良要抓我。”

淡黄色的牛角梳缓缓穿过我乌黑如漆的长发，一下，又一下：“那么，你来告诉我，刚才强良闯进这里，到底是谁赶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