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间炼狱

“高仪，你带着老四先突围出去。”方天明砍翻几个杀到高仪和方云飞身边。

“不，爹，我不走，我要保护娘和奶奶，保护凉州的百姓。”方云飞还不明白留下意味着什么。

方天明长枪一横，替方云飞拦下一刀，“高仪听令，速带领一队人马突围出去。”

方天明知道留下来毫无意义，只是多增加几具体尸体罢了。

他太了解韩建明了，他既然决定做的事，就不可能留下活口，凉州城数万百姓一样不会幸免，不会留任何一人给自己作证。

他不明白的是，韩建明为何要做这样的选择。

不容方天明多想，敌军阵形突变，韩慕白似乎已经看出高仪想要突围的意图，一阵急鼓将阵型改为环形包围，欲将方天明和凉州五虎围困在阵中。

方天明知道这是在拖延时间，仅凭雍州这三万先锋，是挡不住自己的，韩建明这是攻敌所必救，他太了解自己了，是不会丢下凉州百姓，更不会眼见全城百姓因自己而死。

“走！能走一个是一个！”方天明大吼一声。

这一吼似乎是响彻云霄，声音穿透战场上的喊杀声，每个凉州官兵都明白这是方天明在给大家下最后的命令，他希望有人能杀出去，这样窦建明才会有所顾忌，全城百姓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不，我不走！”方云飞似乎觉察到什么。

自从自己懂事起，父亲在方云飞的眼中就像是一尊神，一尊战神。

父亲无数次从死亡边缘逃生，但从未见到父亲像今天这般流露惧色。

直到方云飞看到黑压压的乌云伴随着雍州的大队人马赶到之际，才知道什么是战争的残酷。

从父亲的眼神里，方云飞看到了绝望。

他听父亲说过韩建明，这个父亲的过命兄弟，他们一起为夏国开疆拓土，一起研究兵法，一起训练兵士，又一起驻守夏国北疆抵御北胡。

他们互相太了解了，正是因为了解，才会知道对方手段！

屠杀是从晚上开始的，雍州大军赶到。

雍州出动了全部的精锐，除了玄甲兵和陌刀营，还有当年方天明窦建明一起训练的铁甲骑兵和火箭营。

方天明终于明白了，韩建明坚持训练的玄甲兵和陌刀营，等的就是这一天。

雍州兵堵死了凉州的全部出口，不给凉州任何的机会。

一万骑兵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剩下不足一成，在陌刀下，骑兵变成了步兵，战力甚至还不如训练有素的步兵。

步兵面对高大的雍州铁甲骑兵，如砍瓜切菜一般纷纷被斩落。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争，这就是一场屠杀。

“韩建明，你给我出来！”方天明怒吼着。

他要韩建明亲口告诉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父亲正在后军大帐中，叔父有什么事，还是让侄儿转达吧。” 韩慕白略有嘲讽地喊道。

“嘡！”方天明格挡掉一支飞来的火箭，“你还不配！”

方天明知道韩建明是不会来见自己了，他无法面对自己这个曾经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方天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心中有许多不舍。

剩下的兵力已经不足以让他们突围出去，方天明脑际闪过一个身影，他犹豫了片刻，果断从战袍上撕下一条，用带血的手指写下一个字。

写好后，只见方天明食指弯曲，口含吹响。

不一会儿，天空传来一声尖啸，凉州城方向飞来一只大鸟，一个俯冲，用翅膀拍飞方天明身边几个缠斗的兵士，周围的人还没有回过神，这只大鸟已经竖直高飞，翅膀卷起的灰尘迷得人眼睛根本无法睁开，火箭营急忙向空中射出火箭，无奈这只大鸟速度极快，火箭速度根本无法企及，众人皆惊恐万分，不知这是何物。

大鸟又是一个俯冲，众人见状皆四处逃散，生怕被大鸟抓住，但这一次大鸟没有攻击任何人，只是停在了方天明的肩头，众人这才看清这只大鸟的真实样貌：其毛色纯白，爪如玉色，喙似铁钩，一双眼睛似乎能摄人心魄。

方天明周围的雍州兵士，完全被这一大鸟给震慑住了，他们从未听说过世上有如此凶猛的大鸟，更不用说亲见了。

“是小白，干得好！”方云飞兴奋地喊道。

方天明将写好的布条塞进大鸟腿部的小竹筒里，“去吧！”

大鸟一声长啸，直冲云霄，在天空盘旋了一圈，径直向北方飞去。

这是一只海东青，方天明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只大鸟身上了。

雍州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射箭，皆无功而返，赶紧收缩包围圈，将方氏父子包围在圈内。

“叔父，现在再搬救兵，是不是有些太迟了。”韩慕白话里带着嘲弄。

方天明不想与之多废口舌：“要战便战，你父亲派你来做说客不成！”

“孩儿们，我凉州众将士，今日我凉州在劫难逃，但我凉州将士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凉州百姓，唯有对不起家人父母，我方天明来世愿为凉州将士当牛做马，以报誓死相随之恩。”

“我们愿誓死追随将军！我们愿誓死追随将军！”

“只弟们，冲啊。”方天明环视了身边的几个孩子和高仪，尤其是方云飞这个最小的儿子，第一次上战场，就要成了刀下冤魂，恁是他征战沙场多年，也于心不忍。

但他欣慰的是，自己的几个儿子个个勇猛无比，上阵杀敌没有一丝退缩，尤如当年的自己，生子如此，虽死无憾。

夜色已经降临，天空下起了小雨。

城外的战场还有些星星点点的火光没有被雨完全浇灭。

而凉州城内却成了人间炼狱，手无寸铁的老少|妇孺在街头巷尾哭喊着，面对本该守护他们的军队，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雍州兵正在肆意砍杀，他们不能放走任何一个活口，哪怕是面对着苦苦哀求的孩子，也不能幸免。

凉州血流成河，从此凉州物是人非。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一切，似乎也在掩盖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