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似二月春风来

       年关将至，蓬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矛矛一干人等终于还是听从了蓬蓬的劝慰，把那些预约养生浴疗的小娘子们排到了元宵节之后。

       蓬蓬是当今风潮下典型的文人，本有一腔热血，终是在乱世中未得施展，加之本身的佛系随缘、顺其自然，并不痴迷钱财，崇尚那世外桃源的田园生活。——而最重要的的是，他最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进入腊月尤甚。

       又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蓬蓬又来到枣树下，油亮亮的枣树叶依然在月光下随寒风簌簌作响。蓬蓬虽已穿了棉袍，可还是在冬夜的冷风中抖了抖，后面有人给他递过来一件斗篷。回头一看，竟然是穿着枣红色棉袍的矛矛。他还是一言不发，这就让矛矛很是着急，多日以来，也不知是怎么了，蓬宅里的其他人也都不好多问，几次有人打听矛矛，她也几次想问问蓬蓬，可终没张开口。

     “你……是不是年关将至，要回父母那里了？你……没事儿吧？”

      “我看上了一位姑娘，这阵子把烈酒也戒了，没胃口，不想说话。”

      “太好了啊，这就对了啊！”矛矛记得上次他说这次岁朝，家里要催着他相亲了。至少自己喜欢的去提亲，比家里安排的相亲要好的多啊！

        夜空一抹淡灰的乌云遮住了月亮，此刻，天空中飘落下大片的雪花，“回屋里吧，雪下大了。”矛矛幽幽的说了句，可蓬蓬动都没动一下。

       矛矛终是叹了口气，裹了裹已经淋湿的衣襟黯然的提灯走向远处的楼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他。更主要的是他这么豪放爽朗的人把酒都戒了，还变得沉默不语了，这次应该是比画轴上的女子更明艳动人的吧！

       少顷，她撑了把纸伞来到枣树下，蓬蓬身上的积雪随他身体的温度消融成冰水，已浸湿了他的斗篷和棉袍。蓬蓬终于站起身来，并没接矛矛的伞，行尸走肉般的走向自己的房间门口。“唉！”矛矛重重的叹口气，路过正在绣女红的朵朵房间，朵朵推门出来，看到漫天的雪花，非常惊讶，惊讶于此刻的大雪，也惊讶于矛矛的执伞叹息。“何以至此啊？”朵朵许是看到矛矛眼底的无尽落寞与忧伤，拉她进自己房间，矛矛收了纸伞，放进门口的瓷盆中，朵朵用帕巾帮她弹去了身上零星的雪花，又捧来了小碳火炉给她暖手，还倒了一杯热茶。

       矛矛看着室内绣架上的五彩辫子绣，惊叹于朵朵精湛的绣工。“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能帮蓬蓬，他是看上某户人家的女郎了；“我要是会刺绣就绣幅花好月圆图替他送去那户府上。”

       朵朵掩嘴轻笑，“这要是你给人家送去了，说不定帮了倒忙呢！除非是绣的嫁衣，那也是女郎家备的嫁妆，倒不如让蓬蓬给对方写首诗，或者直接去提亲。”

        “蓬蓬连酒都戒了呢，估计这女子比画轴上那个还标致。”刚说完，矛矛惊觉说错了话，以她多年闯荡江湖的经历，怎会犯如此错误，真是关心则乱啊！

         “画轴上的？他给你看过？”朵朵果然追问，“那个，是我帮他喂小鹅雏时不小心看到的，闲三春也看到的，不是我有意窥探他的。”矛矛急得涨红了脸，双手绞着衣襟。

      “喝完这杯茶抓紧回房休息吧！”朵朵轻拍了拍矛矛的肩。矛矛应了声，把剩余的茶一饮而尽，道了声谢拿起已经半干的纸伞，开门的瞬间冷风裹挟着雪花吹起她的裙角和衣襟，忽然让人觉得平时强势的她，此刻如此单薄。

      “我已经找遍了他的宅邸，尚没发现任何线索，再允我些时日吧！”此刻午夜暗沉的天空被雪映衬出微红色，林间白茫茫的空地上，身着灰色棉袍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伫立其间，融入在黑夜与白雪的混沌间。

       “你妹妹能等多久呢？你知道宅子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自己看着办！”高大的身影瞬间消失于林间。

        一早小鑫和二牛就把院子里的雪都清扫的干干净净了，他们还用雪堆成两只狮子形状，用刀刻削得惟妙惟肖，一对雪雕狮子在一进蓬宅的院子里竟也看起来威风凛凛，引得宅子里的一群男女欢呼雀跃。

       门环扣响的声音，让围着看雪雕的宅院内的一群男女，齐齐望向了大门。

       蓬蓬多日里也不出门，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其他人也不便打扰他，小鑫会在饭口去敲门，有时候他说没胃口，一天吃不下去一顿，经常是，小鑫等他开门，收拾时发现饭菜几乎没动。

        此时，蓬蓬居然穿着棉衫从房间出来，走向大门，身影愈发清瘦。

       “吱嘎嘎！”一声门响，门外一身披浅粉色斗篷，着红色棉制襦裙的，脸上是梅花妆的明艳又不失清丽的女子。她左肩朱色绣着梅花的背袋，右手提了一只侧面有个气窗的小盆大的锦盒，里面有只转来转去的无尾仓鼠。

       未待蓬蓬开口，门外的女郎主动自报家门，“小女子名叫艾春风，大家都叫我做二月春风，家乡瘟疫流行，我这小仓鼠在当地也没法养下去了，毕竟养了很久，舍不得丢弃，行至此处，看到这里高门大宅，听到院中有女子的笑声，不知道可不可以暂住一段时日，无论吃住，银子会正常付的。”

         蓬蓬刚欲开口，闲三春已挤在门口，对女子说道:“你这仓鼠有没有鼠疫，我们可不敢让你住进来！”边说还边拉了一半门，门外女子轻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开，闲三春在后面幽幽道，“不过，三倍的市价，我和老师商量下，可以考虑一下。”“可，我没那么多的银子啊！”女子不知是急得还冻得，脸蛋更红，在粉衣红裙下衬得愈显明艳。

        蓬蓬推开闲三春，打开大门，“进来吧，后院还有六间房子，安置好你的仓鼠。”

女子边进院，边道谢，想想又忐忑的问了声:“那银子呢？”

       “随意。”蓬蓬的声音如同从远处天际飘来，已经回了自己房间 。

        关好大门，闲三春摇头叹气，悻悻然弹了下身旁雪雕狮子的脑门，“这脑子也是水筑的吗！”一旁阿佐连忙不高兴的嫌她弄塌了雪狮子的额头。

       矛矛匆匆追过去，敲了蓬蓬房间的门，要来了后院房间的钥匙，旋即，引领二月春风到后面的房间，好久不住人，屋子里很是冰冷。一会的功夫，朵朵提了热茶壶和暖手炉过来，小鑫也添柴烧好了火墙，屋子里人气旺了，也暖和了起来，二牛跑来要用个木签去捅那仓鼠，被朵朵阻止了，他便索然无味的准备离开，离开前想起来什么，回头和矛矛说，“宅主说还有几日就除夕了，让你去找他取些银子去集市购置些年货。”“还好，他还有心过年。”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仕途不顺加上亲情疏离，导致他觉得自己不够好，却又极力要寻求他向往的幸福？！矛矛不得而知，她自己心事重重已无法承载，也无力帮到他了。

       “你刚才说什么呢？矛矛姑娘！”二牛疑惑的觉得嘟囔了句话的矛矛和蓬蓬一样奇奇怪怪的。“哦，今天不去了，明天我和朵朵她们几个一起去，你和小鑫把桃树砍了做桃符吧！灯油也不多了呢！”

       朵朵原来的居所和二月的来处相距不远，不一会儿她们就聊得非常熟络了，矛矛一直觉得她们的温柔性子和装扮妆容都极相似呢！应该也是从小被长辈呵护的富家小娘子，时下民风开放，又赶上瘟疫，独自外出投宿的女子也不算稀奇。

       朵朵从厨房给二月春风的小仓鼠带来了几片胡萝卜和花生，它使劲儿把放进它的窝里的食物塞进它的左右腮，撑得小脸方方的，逗得后来看热闹的几位住客哈哈大笑，只有矛矛脸上是一抹苦笑，她知道它是太害怕吃不上饭，才如此储存食物的。

       临近晌午，矛矛做菜的时候，特意把一些块茎类等有水分又适合仓鼠的食材装了满满一小盆。

       午饭蓬蓬还是没出现，这次矛矛端了饭菜去敲了他的房间门，他开门接过食盒，回身又返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用不了这么多……”矛矛嗫嚅道。

       “我们又不缺银子，况且收了人家房费的，过年要填些新物件，集市的东西过年也贵的。”矛矛瞪大了眼睛，她原以为蓬蓬从来不买菜做饭也不懂市井菜蔬行情的，却原来他只是心中有数，不屑于此。

        回房收好银两，矛矛拿出账簿和毛笔，开始罗列春节的购置清单，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下来，等她觉得饿了，朵朵恰好敲门来问她怎么没去吃晚饭；矛矛给她看了清单，两人攀谈几句约好第二天一起去集市。

        她们并不知道，一场阴谋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