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易长青

易流川这一趟北行脚力明显大不如前。且不怨这一程路途遥远山水多重，主要是和其他江湖游侠一样多了爱喝酒的毛病。可偏偏那些招牌响亮的酒肆躲也躲不开，那酒香寻着人的鼻子，一如雨季的穿堂风，直往人心灵最深处闯。

大醉一场的易流川总要睡上一觉，他这一路伴着酒香，花费了足足三年时间才从盘阳城那种鱼米之城走到寒凛北境边缘这个飘雪落花的燕央城。

“大雪纷纷凉人心，燕央城又几多情。”

他此刻端坐在桌前，豪饮一碗名为“寒风来客酒楼”的招牌名酒，心头大呼痛快。

若无烈酒，怎敌北境凛冽的寒风。

想到这里，他摩挲起胸口那枚雕刻有勺状七星的温润玉佩。

半个时辰前，身至燕央城城门处的易流川遇见身着单薄长衫的不知名老道时，心里正准备赞一句“好个不怕冷的老道士”，忽觉胸前发烫，抬手往胸前去寻时，才发现正是七星玉佩在发烫。

易流川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事，玉佩是他的恩师所赠，个中效用却并未道明，突遇此事的他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

那老道似有察觉，把投向灰暗天空的目光落到易流川身上，微笑着冲易流川说了一句：“少侠要入城吗？”

“正是，前辈有何指教。”

老道闻言道：“恕老朽多事，还请少侠为入城这个决定多考虑一分。”

说罢，老道转身，充满褶皱的双眼依旧看向那个布满压城黑云的天空，话题的开端和结尾都略显仓促。

易流川听不明白老道的话，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冲老道欠了欠身，便进了燕央城高大的城门中，毕竟喝壶美酒和与老头站在风雪中聊天，他易流川只要不是傻子，就断然不会选择后者。

他全然没有发现，灰黑色的苍穹中，穿行着一条黑色游龙。

易流川收回思绪时，眼前的烛台已融化过半。

酒足饭饱的他站起身来，正欲从酒楼的前厅向后院的客房走去，却惊奇的发现，那明晃晃的烛火忽然间变得恍若静止！

烛火的焰尖处极度缓慢地晃动着，在空气中拖出昏黄色的焰丝！

天罡雷法自行运功！

易流川顿时寒毛倒立！

他自幼年修炼天罡雷法，这套神通虽驱使起来如臂指使，但雷法自行运功的先例一共两次，无一不是在那种九死一生的情况下！

雷法一旦运行，易流川短时间内将具备雷电般迅捷的速度，因此，那晃动的烛火在其眼中恍若静止。

唯有存在生命危险时，雷法方能自行运功，这一次恐怕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易流川将周身灵力灌注于双脚，正欲从酒楼的前厅逃离，却突然发现面前房屋的墙壁碎裂开来！刺目的白光如潮水般涌入！

易流川躲闪不及，瞬间被光芒吞没。

“死在这里，或许也是一种归宿。”

他的意识陷入死寂。

再度睁开眼时，易流川也不知自己是否身处黄泉。

他模糊间只看到黑压压的天空不断飘撒着雪花，苍穹上有两团不断交织的流光。

易流川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强撑着晃了晃脑袋。

意识初步回归的他这才发现，他所身处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他举目四望之下，哪里还有什么燕央城！

这座城虽然位于天气恶寒的北境边缘，素有强大妖魔肆虐周边，但坐镇城中的那位城主却不同于其他城池之主，他是世间最顶尖的存在之一，踏圣人之境，享天尊之位！

易流川实在想象不到，究竟是怎样通天的本领，才能将天尊坐镇的城池以摧枯拉朽之势毁去！

他抬头看向天空之中，视线逐渐清晰后，才发现那两道交织的流光中，有一道正是他在城门处遇见的长衫老道，他手中浮尘悬于空中，化作晶莹剔透的模样，似于天地相融。

浮尘上的麈尾化作金色锁链牢笼，将那一方天地死死禁锢。

麈尾牢笼中，一条黑色巨龙盘于空中，一双猩红的巨眼死死盯着囚笼外的老道。

易流川这才明白，那长衫老道正是这燕央城的城主，先前城门处，兴许是早料到会出此事，因此出言提点自己莫要入城，奈何自己慧根浅薄，未能明白天尊话中的隐晦信息。

想到这里，易流川忽然把手伸进怀中，取出一物。

他摊开手来，手中之物，正是他那枚七星玉佩！

此刻玉佩暗淡无光，再无那种温润的触感，只在玉佩光滑的表面之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纹！

断玉替命！原是这玉佩替了易流川的性命。

他来不及感慨，天空中的大战还未结束。

抬眼望去的易流川赫然发现，那老道手中捻起了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道印——雷法！

此一时天地间寂静无声！

天空中瞬间雷电翻涌，数之不尽的雷蛇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老道的头顶亮起一团刺目的雷光。

忽然间，易流川耳中传来婴儿的啼哭，他下意识低下了头。

顷刻间，那苍穹之上爆发出无限金光！随后传来惊雷的炸响声和高亢的龙吟声。

气浪翻腾之下，易流川几欲站不住身形。

他咬紧牙关，将天罡雷法运转！

下一刻，他的双眸中隐有雷电奔腾，有了雷法加持，易流川目力惊人，终于在瓦砾之下，发现了裹在襁褓中的婴儿。

他未敢停留，周身灵力疯也似的冲入天关，一身雷电萦绕之下，易流川直接使出纵地金光，化作一团光芒，逃离燕央城。

一口气遁出百里后，易流川周身灵力尽失，收势不及之下，他将婴儿贴于胸口，用后背在雪地中翻滚数十圈才堪堪停下。

好半晌之后，易流川恢复了部分气力，他慢慢爬起身来，望着怀中哇哇大哭的娃娃，长长地叹了口气。

“哭吧，早点把眼泪哭干，才能早点强大起来。”

或许是因为剧烈翻滚，襁褓中掉落出一枚玉佩，易流川捡起玉佩，擦去玉佩表面的雪渍，只见玉佩上写有“长情”二字。

“长情吗？倒是好名字，但是配上我这个倒霉的姓，叫个什么易长情可就不好了。”

易流川自说自话，看着怀中的婴儿怔怔出神，他想起自己苦命的妻儿。

如果这世间没有妖魔，又或者他能早一步踏入逍遥境，那件事就不会发生，算下来自己的儿子现在已经三岁了，应该已经学会不少好听话了吧。

道路上冷不防地挂起一阵寒风，朵状的雪花纷纷落下。

“果然是大雪纷纷凉人心呐。”

“这大雪天最是无情，白惨惨的一片山一片路，看久了真让人心发慌，要不就叫你‘长青’吧，正好也能取个同音。”

“以后多了你这么个拖油瓶，也不知是福是祸。”

“好了，别哭了，拖油瓶没权利挑名字。”

“易长青，易长青，也很好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