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山

“姑娘？可是我冒犯了姑娘？我没读过什么书，言语上有些粗鄙，若是有所得罪，还望姑娘大人大量，不要同我计较。”

镜弦回过神来，有些抱歉：“同你没关系。我是想到了一些旧事，想着近日便下山去住。你的伤已无大碍，不如回家去？”

“姑娘要赶我走？”少年神情悲戚，喃喃说道：“我果然是个累赘，姑娘是嫌弃我吧？”

镜弦翻了个白眼：“别装可怜！你装得不累，我看着累啊。把身板儿挺直！好端端一个男子干嘛做出这种姿态！”

挨了一顿训斥，容景委屈得很，他皱起眉头，手按着心口，神情更加哀伤：“我哪里是个好端端的人，眼瞎心疼，骨断筋折，没一处是好的。庆喜说，春花楼里的姑娘们难过的时候就是我这样的。姑娘觉得我这样不好看吗？”

“庆喜是谁？怎么净教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是我的小厮，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给安排的。”

“那你家人呢？”

容景索性坐在地上，扯着腿上的碎布回忆道：“我自小是奶娘带大的。奶娘说，我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当时就去了。关于我爹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可能也没了吧。”

也是个没亲缘的可怜孩子。这一瞬，镜弦突然原谅了少年之前的装模作样，还有他对自己的防备。

她又问：“你这个远方亲戚是什么身份？他是在什么时候来认亲的？”

容景笑了一下，话语里满是孺慕：“伯伯是我爹的一位族兄。庆喜说，他还是一位国公爷呢，长得可威武了。我五岁那年，他到府城来见朋友。恰好在街上遇到我，才知道我是他族弟遗落在外的孩子。伯伯在得知我生了怪病后，便将我接到了都城，给我买了一座小院子，还送了两个仆妇打理院子。庆喜就是那时过来伺候我的。我每个月还有月钱呢！伯伯可是国公爷耶，姑娘知道国公爷是多大的官吗？”

镜弦轻咳一声，有些赧然，对于俗世里的那些官职和爵位之类，她完全不了解。

容景继续说道：“姑娘下山后，想过去哪里吗？可找好了住处？”

“还没确定去哪里。”镜弦挠挠头，有些赧然，她想去容景那里蹭住一段时间，可又不好意思提出要求。

容景兴奋起来：“姑娘，不妨去我那里住？我那院子虽小，几间房还是有的。到了我那里，姑娘只管忙自己的事，衣食住行都不用姑娘操心。”

镜弦本就是冲着拿走容景魂魄的那人去的，自然是应了容景的邀请。

这些年，她跑了好几座大山，但师门和澜山就好似不在这世间一样，几年下来一点眉目都没有。

如今，碰到容景，好似老天给出了提示一般，镜弦直觉不能错过。拿走容景魂魄的人就算不是青鬼宗的门人，也至少是玄门中的人，镜弦决定顺着这条线索好好查一查。

马车上，云小狼闷闷不乐。

“姐姐，咱们在山上生活得好好的，怎么想起来要下山？”他皱着小眉头，边说着，还不忘狠狠剜了容景一眼。

镜弦揉揉他的小脑袋说：“姐姐有事要处理，得在山下住一段时间，容景那里恰好有住处，能省不少事。小狼也能省下打扫屋子的时间帮姐姐做事，这样不好吗？”

坐在马车外车辕上的容景也伸头过来讨好道：“我也可以帮姑娘做事！”

云小狼认真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我明白了，姐姐，咱们省钱省力还多了个手下，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能做！”

镜弦失笑：“小机灵鬼！”

容景抚着心口埋下头，感觉自己被狠狠插了一刀。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马车倏地停了下来。

一道怪里怪气的男声嘻嘻笑道：“你是容家那个瞎子私生子？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容家都给你发过丧了呢！”

镜弦掀开车窗帘，看到十几个年轻男子正拦在他们的马车前面，不少人都嘲弄地望着马车，还有些人议论纷纷。

“容家这个瞎子莫不是死而复生了？”

“怎么可能呢？有人可是亲眼看到齐延平命人将他打死了的。”

“可他还活着！”

“不清楚啊，我也是听人说的。”

说话怪声怪气的矮胖青年正与人说笑的功夫，一转头，就看到容景正抖抖索索地想往车厢里钻，瞬间黑了脸。

他几大步冲到马车跟前，不客气地将车辕上的容景扯了下来。

矮胖青年将容景箍在怀里，直接上手捏上了容景的脸颊，另一只手拨开少年耳际的头发，确认道：“还真是个容家的瞎子！瞧，左边耳垂上有颗桃花痣。啧啧，早就听说这瞎子有副好皮囊，没想到真人比传言还漂亮呐！瞧这脸蛋儿，比春花楼的诗浅姑娘还要水嫩！”

众人听了，一阵大笑，还有几个青年蠢蠢欲动，也围了上去。

容景就像一只落入狼群的小羊羔，反抗中被人狠踹了几脚。

镜弦看着人群中柔弱无助的容景，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明明男子身，却装得柔柔弱弱的，被人当做女子调戏一番，不膈应吗？

早知道会路遇渣滓的话，她才不给容景用清洁术呢，真是浪费。就像前两天一样蓬头垢面多好，别人也不会将他认出来。

镜弦自然是看到了容景朝着马车方向“望”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有渴盼，还有狡诈。

明知他有故意示弱的成分，可镜弦还是出手了。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在面对这个少年算计的时候为何要一再妥协。

于是，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个少年如鬼魅般消失在人群中。同时，那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从众人的头顶飞掠而过，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而此时，马车上的气氛却不太好。容景怯怯地缩在马车一角，头颈埋得低低的，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镜弦则闭着眼睛靠在车厢壁上暗自懊恼。她方才真是昏了头了。青天白日都城里出了灵异事件，有心人肯定会大做文章，甚至很快能查到自己身上。对于以后将要面对的麻烦，镜玄有些头痛，她后悔下山了。

云小狼捏紧小拳头，气鼓鼓地怒视容景。才一入城这人就惹了麻烦，哼，他就知道，容景就是个大麻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