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笛仙徵羽

暮烟山门位于山脚下，却有一百零八级台阶高大威仪，晨光初露，早有弟子列队迎候。门前宝马香车虽多却景然有序，一个个达官贵人持拜贴送自己的子侄进学，油光满面，衣着光鲜，神情倨傲。也有着装朴素的幕僚家庭，只是极少，平民出身的就更少之又少。暮烟山向来恪守本份，收徒考试极为严格，因是吏属王室管辖，合格的弟子往往没完成学业就随时可能被王室招募，更须得优中择优，每个子弟都是人中龙凤。

阿爹送阿暮入学，倒是尽心尽力，背了行李吭哧吭哧地爬上山，随便嘱咐了几句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阿暮往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没有一丝留恋，好像自己也是一件行李，被送到山上来了，终于卸下来了，这么看来，阿爹远去的脚步倒显出几分轻快来。

阿暮被一位前辈师兄指引着走进弟子宿舍，发现每一张木床的右下角都刻着一个名字。床分上下两层，阿暮是下层，她松了口气，也稍觉遗憾，看来自己是无缘体验睡上层是怎样一种感觉了。

对面的床上放着一个包裹，显然是有人来得比她早，阿暮好奇地走过去看那个床上的名字：荼靡，一种花的名字，还挺别致。阿暮看地下、窗户上到处都是一层灰蒙蒙的，就拿起扫帚和抹布去外面沾水打湿了，准备打扫一下。往回走时遇到一个人低头走路，好像带着重重心事，快要撞上她时才抬头拱手道：你好，我叫少淙。”这个人说话带有外地口音，阿暮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接茬，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清秀的眉眼。这人一双凤目，眉目如画，眼圈很深好似烟熏，不知道是不是蚱晚熬夜失眠了。穿着一身青色衣袍，头发束成一个高马尾，鬓角修整，没有任何发饰，只有一个玉质发冠，质地极为温润。阿暮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心想暗想：“这人是男是女？”那人见她半天不说话，站在原地盯着自己发愣，大概觉得遇上一个哑巴，抬起头漠然地看了一眼，绕过她径直走了。

不一会儿陆续有女孩子和家人来到宿舍，那些男男女女衣着讲究，礼数周到，说话极为客气。一个身穿貂皮大衣的贵族女人一个劲嫌宿舍破，说王室没少拔款给暮烟山，也不知道钱都花到哪里去了，给孩子们住得这么简陋。那些女眷和女儿千叮万嘱难舍难分的情景让阿暮十分不自在，她只能随手捡起一本书翻看，才不会觉得坐立不安。

那个叫荼靡的女孩不知道去哪了，很晚才回来，回来后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就躺在床上休息了。天色很昏暗了，只见她一袭宝蓝色带暗纹的长裙，长发及腰，背影窈窕，单看侧脸就觉得清丽绝俗。但是一直看不到正脸，阿暮觉得遗憾极了，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人，这一出门阿暮冷不丁见到这么多形形色色的同龄人，觉得自己眼睛都有点不够用了，有好奇心撑着，倒是减少了她的郁闷之感。

晚上一群女孩子思念亲人，互相倾吐初次离家的感受，不一会儿就互相感染哭作一团，只有阿暮一个人面无表情，置身事外。有个女孩禁不住好奇地问“你不想你爹娘吗？”阿暮有点发窘，说“想”心里却一片茫然。她想念爹娘吗？想他们什么呢？想他们对自己冷漠的态度吗？但是她也很为难，如果说不想，自己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但她的想和别人的想肯定是不一样的，此刻她想的是自己通过蝶谷测验的情形，一年前九姨对她进行测试，她的灵力就远远达到了进谷的标准，九姨还说她将来的成就一定会在自己这上，现在想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第二天开始，按照暮烟山的规矩，是为期一个月的集中训练。作息是很严格的，卯时起，亥时息，很多贵族孩子适应不来。阿暮完全没问题，起得睡得还比别人都早些，只是怕打扰到别人不敢大声。阿暮有些脸盲，一个月的新弟子集训也没能让她把所有人的长相和名字一一对应上。只认得荼蘼、小狸等少数几个女弟子。男弟子一个都叫不上名字来，不过能叫得上她名字的老师和弟子倒是很多，叫她好生奇怪。

一个月后的拜师典礼，阿暮被指定为本届新生代表出席拜师仪式。她挑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穿在身上，早早进入主殿。新弟子们都不愿意离师尊们过近，免得不能说笑，宁愿坐在偏后的位子上，于是她一个人坐在一个稍微靠前的位子上等候。一个同届的男弟子笑嘻嘻地坐到她身边，满脸堆笑没话找话：“老妹儿，我和你挺有缘，咱俩穿的是情侣鞋。”

“情侣鞋？什么情侣鞋？”阿暮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词，当即有点发愣。那个男弟子指了指阿暮的脚，阿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再看看对方的鞋，都是黑色的，款式确实有点类似，没想到难得阿爹给自己买一双鞋，竟然给买的是一双男鞋，不禁有些尴尬，脱口而出“谁跟你穿的情侣鞋啊！有病吧！”这个男生也不生气，还是一脸笑嘻嘻的，说“咱俩长得也很连相，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妹似的”阿暮更生气了，这次懒得理他，索性直接站起来换了个座位。

拜师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阿暮拿出准备好的讲稿，走上前去。

刹时间全场雅雀无声，众人眼光齐聚，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模样清丽的少女，一身粗布衣服，一看就不是出身名门，都有些疑惑。再看整个人长身玉立，落落大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灵力充沛。脸庞虽然青涩，但毫无扭捏羞涩之情，嘴角微扬透着一股自信，顿觉眼前一亮。阿暮微笑着行了个礼，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如珠玉落地，悦耳动听。字字珠玑，用词文雅恭敬，引经据典恰到好处，末了鞠躬缓步走下台。果然暮烟山新一届弟子代表不会选错人，师尊皆频频点头。

阿暮讲完最后一个字，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致谢后回到座位上。掌声雷动中，座下一位长者以手抚须慢慢站起，双手背后走上前来，清清喉咙朗声道:“现在我宣布收徒仪式正式开始，首先请众师尊依次挑选门生，下面有请首座师尊！”

众星捧月中，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长者走到前面，剑眉星目，神情悲悯。一身白袍不染尘埃，既不同于王公贵族的倨傲，也不同于一般武功高强者的威压，举手投足之间，让人不由生出高山仰止之意。他的腰间系着一支笛子，紫气沉沉，一股极盛的灵气缠绕，这就是他的法器。底下有人窃窃私语“此人就是三仙之首徵羽”。

徵羽没有任何寒暄，开口道：“我的收徒原则非常简单，就是请想拜我为师的弟子以一刻钟为限练习，吹响这把笛子，能吹出简单的音律者即可收为入室弟子，反之则淘汰。下面就开始吧。“说罢一扬手，衣袖轻抚，手心翻转中已出现一柄笛子，笛子略短一些，质地是紫竹的，灵气在笛身游走，亦不是凡品。

下面几个候选者皆跃跃欲试，一个接一个上台，不一会儿第一轮试过去，大都吹得只听见风声，听不见乐音。徵羽忽然将目光转身阿暮，说”如果愿意的话，这个小姑娘，你也来试一试吧。“

”我？“阿暮惊呆了，心脏一阵狂跳。但她还是走上前去，伸出纤细的手指接过笛子，强作镇定地拿在手里，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找到吹孔凑了过去。

”我真的能吹响吗？万一吹不响岂不是丢死人了！要不我还是放弃吧，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吗？”阿暮的心里天人交战，久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